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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房人家

阿 杜

阿杜家在太傅世家最里面,一个小墙门,门缝很宽.每次我去借她家的米筛,总是一边敲门,一边从门缝里张望.来开门的,常是一个穿黑衣的老人,阿杜的祖父.他的耳朵很聋,院子也很大,真不知道他怎么听到敲门声的.

这位老人可能姓谢,但阿杜的父亲姓戚——和我父亲一样,他也是入赘女婿.女主人瘦长,眉目清秀.他们的子女都很漂亮,尤其是大女儿.她叫桂香,但左邻右舍不叫她名,只跟了她的弟妹,叫她阿杜——小镇“大”的口音和“杜”相近.

阿杜白得出奇,两腮还带了点胭脂红,尤其是做过体力劳动的时候.杏眼,双眼皮,眼珠棕色.她走路很快,仿佛带着一阵风.声音柔柔的,但很少说.她见人只微微一笑,再点个头,很有气派的模样.也是,她是长女,弟妹面前早练出了一种特别的风范——最调皮的,见了她也没有办法.

忽然,她跟了华美娘来我家,要求我母亲进踏棉车间.石棉厂就数踏石棉最苦,如花如玉的美人,怎么会要求这个呢?原来,她家后门在华美家的小弄口,听闻踏石棉赚钱多,才做了这样的决定.我母亲看她诚心要求,找个机会让她去了.果然,她不怕脏累,又因为年轻有力气,脑子也好使,渐渐成了骨干.

踏棉车间在石洞门口晒场旁边,她上班必须经过我家.可能踏石棉果真赚钱,以后她一连穿了好几件新衣出来.尤其是夏天晚上,凉风还没吹到她家院子,她会拿了一把蒲扇,坐在我家乘凉的门板上,看月亮,吹凉风,听人谈天说地——她还是不怎么说话.

一天吃着晚饭,有人神秘兮兮地来向我们报告,阿杜找对象了.有这样的事吗?我们一副茫然的样子,然后继续埋头吃饭.然而,自从那天之后,果然见到一个平时不来的年轻人,也来凑热闹了.这个人名字叫雷,住藕荷弄顶头的老屋里,我家大人,都叫他阿雷师傅.我有时也这样叫他,有时叫他阿雷哥.

阿雷哥高个,瘦得结实.一张笑脸,说话声音特别好听.他哥哥在蔡元房旁边的小屋开面店,嫂嫂在义嘉桥饮食店煮馄饨,他自己在船厂上班.船厂在三门堰头,我很少去.印象里小小的,也没有新船.但每当盛夏,就会派师傅到各地维修木船——阿杜踏石棉的那年,阿雷师傅被分派到了我们生产队.

烈日炎炎的午后,东河沿少了行人.然而,石洞门口的晒场上,却响着阿雷师傅修船的叮当声.木头船,平时泊在我家门口好好的,把它翻过来,船背满是大大小小的洞眼.阿雷师傅头裹湿毛巾,一手凿子,一手榔头,凿开破洞,敲进小木块.再用石膏填,柏油涂,清漆罩.下过几场大雨,它就在一大群男人的吆喝声里,被拖下了河.

五百次的回眸,才修得同船一渡.阿杜和阿雷师傅,却在一个夏天的敲打声里,芳心暗许,终成默契——据说,阿杜踏石棉的位置,有个朝南的小窗.她踏着石棉,从窗口看着外面修船的阿雷师傅.阿雷师傅擦了把汗,喝了口水,不经意的回头间,看到了这双迷人的眼睛.

不知道他们怎么约好的,从此以后的阿杜,总是晚饭后来我家.她面向小河坐在那块门板上,不说一句话.两手扶着门板的边沿,两只脚在门板下晃荡.

“今天好热,这里有风吗?”阿雷哥人还没到,圆润的声音先送了过来.

阿杜并不回头看他,只挺了挺背.大家知道了他们的秘密,找个由头走开去,独有我不解风情,和阿杜同坐于门板上.

“阿杜,你带我去你家,好不好?今天就去吧!”阿雷哥的话很轻,却很恳切.

“我家有什么好看的,比这里热多了.”阿杜还是没有回头,说话却很温柔.

“热有什么关系,总比白天的日头阴凉.去吧,去吧.就让我今天去吧!”几乎是哀求的声音了.

“我家并不重要,你家才是呢.”阿杜终于转过了头,定定地看着阿雷哥.月光下阿杜的脸,闪着耀眼的洁白,的眼睛晶莹透亮,真像天上的星星.

“你还不知道我家吗?父母没了,只有哥嫂.他们肯定听过我们的事情了,并没有反对呢.”忽然,阿雷哥变得十分郑重.

“真的不反对吗?那也要去征求意见才好,不要临时抱不住佛脚.”阿杜的声音更加低沉了.她的心里,仿佛横着一条河流.这条河,比天上的银河还要宽哩.

“既然你要这样,我就去说.我今天晚上就说,你等好消息吧.”阿雷哥听得只要兄长那里说一下,好像事情已经十拿九稳,几乎手舞足蹈起来.

然而,事与愿违,哥哥给阿雷师傅的答复是,绝对不可以.而且,拿出了当时老父的遗言,婚事当听凭兄长做主.原因自然是大家都知道的,阿杜农业户口,而阿雷师傅是地地道道的居民.

阿雷师傅听了这些,霜打的茄子似的,瘪了好几天,任凭阿杜独自坐在我家门板上,看了好几个晚上的月亮.

我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到了第五天,以买面为由,去找了阿雷哥的兄长.答复几乎和阿雷哥得到的一样,毫无商量余地.母亲问他,现在婚姻自由,阿雷师傅情愿,你就放开了手吧.那个脸上有几颗麻点的打面人,转过脸对我母亲说,人家叫你全国粮票,你还真管得宽呢.我母亲听了这话,只好回家了.

就在阿杜和阿雷哥将要一拍两散的时候,忽然传来一个消息——他们二小队的土地将要建造国营公司,吃到土地的人家,可以安排一个子女到公司上班.

喜从天降的消息呀,阿雷哥的兄长特意跑到我家,对我母亲说,如果阿杜父母能让女儿进公司,这事就算成了.我母亲跑到阿杜家,对他们说了这个大好消息.然而,阿杜的父母又为难了,因为阿杜的大弟,也到了高中将要毕业的时候,必须让儿子进公司.

小镇有八百年历史,大多从绍兴一带迁移而来.而且,凡是古时有的风俗习惯,到了这会,还是一点没少.这里的父母坚守着老辈的传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凡事只要和儿子有冲突,一定儿子为先——阿杜父母宁可让名额空置到大儿子毕业,也不能让阿杜先进公司.然而,这年冬天,事情又有了新的眉目,这便是阿杜的大弟参军.

这个弟弟有双和阿杜一样的眼睛,人也聪明.他有个心愿,当兵.当然,这是他的小秘密——当时肯送儿子参军的不多.然而,正是阿杜婚事的节眼骨上,他父母再三权衡利弊,最后同意了.于是,好事成了双,阿杜大弟参军前,阿杜和阿雷师傅结了婚.

婚后的阿雷师傅,总是带着一副袖套.干嘛呢,连正月到丈母娘家拜年也不忘记.原来,结婚后阿杜马上有了身孕,阿雷师傅什么都自己做,把个阿杜宠得白白胖胖.他们爱情的结晶是个更加漂亮的女孩,十几年后成了我的学生.我家访去,阿雷师傅还是戴着袖套,笑眯眯的.

这个时候,阿雷师傅的船厂已经关门,他已经下岗在家——我家门前的小河,先是长满了水花生,后来干脆填满,上面铺了一条宽宽的马路.他想找事做,阿杜知道丈夫不是赚大钱的人,只让他开了个面店.从此,阿杜白天到公司上班,早晚到街上卖面.她还是不太说话,只会用一双大眼睛,亲切地看着每一位顾客,至多点个头.

去年春上,我回小镇.嫂子忽然说,阿杜走了.我听了一惊,什么,阿杜吗?嫂子说,是的,得病到最后,只有三个月时间.嫂子还说,你们经常说的阿雷师傅(阿杜和阿雷师傅找对象时,嫂子还没有嫁过来),整日整夜不离身边,阿杜走后,他一夜白了头.

听了这个,我竟然说不出话来——他们的往事还历历在目,而伊人已随风而去.我嫂子却说,夫妻也不能太要好,不然,走的时候太伤心了.

通眼管

立军是我小时的玩伴,住在我家后面的太傅世家.太傅世家,据说是明朝谢阁老的出生之地,如今只剩若干小院落.立军的家,就是这样的老房子.朝东,人叫朝东屋.

门口一个高而窄的墙门,人字顶,上面立有稀稀疏疏的十来棵瓦松.墙门关不紧,用一根扁圆的木棍拄着.门内泥院,晴天贴着一层龟裂的地表皮.下过一场大雨,浮泥化开,沾在脚后跟,怎么也甩不掉.但是,院墙脚下种着美人蕉,明黄,大红,鲜艳艳的,煞是好看.

正房五间,低矮的楼房.以中间的堂前为界,分作大房和二房.大房靠右,老人早就作古,年轻的也搬出去了.二房的老祖母——立军奶奶还在,枯瘦,大眼珠,高颧骨.她的手受过伤,不能梳发髻,就剪掉长发,披散了短短的一截.有时用一个黑色发壳罩住,发尾竖着露出来,走动时一颤一颤的.

立军奶奶喜欢坐在门口晒太阳——脚下一个火熜,手上一个手炉,佝偻着腰.火熜和手炉,都很考究,绘有精细的图案.她也喜欢喝茶.茶杯有两个,一个五彩盖盅,一个景泰蓝大直杯.盖盅泡茶娘,再把茶娘兑在大杯的白开水里.她喜欢仰着头喝茶,咽下去时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老人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大儿子吃银行饭,一直任小镇银行行长.大媳妇文静秀雅,妇女干部.他们生了几个女儿,大的叫立军,和我同年.本该一起上学,但她跟了经常调动工作的母亲,在那附近读书.当然,寒暑假还是回老家,我所记得的玩伴,大约就是假期里的事情.

一个冬日早上,我去找她.她刚刚起床,正端着一个饭碗,站在墙门口吃早饭.水泡饭,够平常的.但是,隔了几步,我看到她的饭碗里有一块红烧肉.这肉煮透了,裹着深紫色的肉冻.肉冻弥漫开来,水泡饭渐变成粉红——直到今天,我还是忘不了那碗热气腾腾的、浸泡着一块红烧肉的水泡饭.

还有一次,该是暑假.我带去了一条红丝线,想和她一起玩线绷.她转身进了里屋,拿出一个碗口大的托盘,盘里放着大红花生、绿皮甘蔗.我们分吃了这些邻家送的催生果,再玩花线绷.记得托盘朱红颜色,铜箍闪闪发亮——以后,我再没见过这样小巧可爱的托盘.

也是这个夏天,我走进了她的家.她家的地板,全是宽阔的长条子,但走起路来,会发出“的格,的格”的声音.一不小心,踩到塌陷的一块,身体会往下一沉.所以,我在她家走路,显得小心翼翼,怕地板踩坏了,也怕踩出太响的声音,让立军奶奶心烦.

我也跟立军上过她的“绣楼”.楼梯窄而陡,紧靠着后墙.幽暗,让怕楼梯的我,差点打了退堂鼓.但是,到了楼上,倒是明亮.一张洋床,挂着当时少见的尼龙蚊帐.一张带铜把手的两屉书桌,靠在窗前.从窗口望,她家楼下的院墙、美人蕉变得小了.四周的平房,尽收眼底,连我家屋顶也看到了.

有时,来了立军的父亲,高瘦,戴着亮闪闪的手表.看到我和立军玩着,总是笑一笑,非常和蔼.立军的母亲,她来给婆婆剪头发.立军的小妹妹,一个披散着黄头发的小姑娘.她不喜欢我,拿了那根拄墙门的木棍,站在门口挡着.从此,我就少去和立军玩了.

假期之后,我又去了她家.那是立军奶奶知道我会通眼管,特意让我去的——我奶奶病痛很多,我从小就给她做这做那.通眼管,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拉起眼皮,找到眼管,拿一根棕榈丝扎进去,转几下就是.然而,给立军的奶奶通眼管,却碰到了意想不到的难处.

她人太瘦,眼眶深陷,怎么也拎不起薄薄的眼皮.而且,一两次提不起来,她的眼泪就流出来,难度更大.我一次次拿了她的大方格手帕,擦干她的眼泪,好不容易翻开了她的眼皮,看到的眼管口子,却比针尖还细.怎么扎进去呢,我又犯难了.

立军奶奶见我犹豫,问我怎么啦.我说不敢,你要疼痛的呀.她再三保证,一定不怕痛,我才硬着头皮,拿着那根新的棕榈丝——当时,非常后悔家里的那根没有带去——扎了进去.“哎,哎哎——”,立军奶奶本能地叫起来,但是,我的手指转动几下,她就笑着说,好了,好了,这下舒服了.

其实,当时的我,更害怕她的脸.平时只是感到瘦一点罢了,抵近了看,她的两颊凹陷蜡黄,鼻毛密密匝匝,舌苔厚实深黄.还有一股难闻的气息,笔直地冲向我的脸面.好在那时还小,并不懂得卫生知识.当然也没有问问她,生了什么病——那时的老人大多如此,并不把此当作了不得的事情.

有时,她丢了那根之前的棕榈丝,我就自己拿出门背后的棕榈笤帚,倒着翻转,寻找中意的.挑到了一根,从紧固笤帚的麻线里拉出来,吱的一声,用手指捋几下,就成了我的眼科器械.临走,要求立军奶奶保管好,但是,下次去又找不到了.

这样的去过多少次呢?不记得了.只记得读中学,立军成了我同班同学.她的母亲调到了小镇做文书,她的家也安在镇政府进门第二间(当年的成之庄,如今已经修复,成了小镇一景).我自然成了那里的常客——后来,为了读她母亲保管的那套不能外传的《红楼梦》,简直昼夜不分地坐到了她家的后窗口.

就在这个时候,悲剧发生,立军的父亲过世.而且,从查出大病到过世,前后不到半年.后事自然回到朝东屋办理,哀乐在太傅世家里面低回了三日三夜.前来吊唁的,除了亲朋,都是小镇的头面人物.我几次去过小院,都看见那两扇平时松垮的墙门,紧紧关闭着.

直到这年年底,我才去看望立军奶奶.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见到我就说,为什么不能调换了她去呀!见我手里捏着的棕榈丝,她又说,这整日整夜的眼泪,已经把眼管冲刷干净,再不用通了.是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可能,那时的我,太年轻了.

第二年春上,立军奶奶也过世,朝东屋几乎成了空巢.然而,院墙脚下的美人蕉,还是按着季节开放,金黄,深红,似乎越开越热闹了.

一把油纸雨伞

立军家屋后,是土爹的家.朝南两间,宽石阶,高门槛,白木大门.和普通人家不同的是,他家门枋上,倒挂着一顶油纸雨伞.别以为这是顶普通的雨伞,它可标志着一个个灵魂在世间的消失——哪家失去了亲人,来请土爹报丧,土爹即刻拿起这把雨伞,把它倒夹在腋下,风尘仆仆地去了.

土爹瘦长,黑脸.常戴一顶绍兴毡帽,很旧,有时帽檐还缺个口子.我晓事时,他还做些生产队的轻便劳动,报丧是他的独门活计.所以,凡是见他背着这把雨伞跑东过西,小镇的人就会问他,这下轮到了谁.土爹嘴里含着,又带点口吃,还没有说明白,早跑得没了踪影.——小镇对跑得快的人有所不满,总说,你报死讯去啊.

凡是路近的,他进去后,必定会传出一阵哭声.哎呀——哎呀——.但凡这样哭的,肯定是远了一点的亲戚——至亲,尤其是儿女,早到了临终人的床前,哭声哪里会如此轻缓呢?土爹显然看惯了这些,默默地站在旁边,并不会劝说一句.

也有急病去世,至亲又路远,一时得不到音讯的.这个时候的土爹,总是闷着头,健步如飞.到了门前,总显得犹豫不定.进得门去,他又呐呐的.但是,人家看到他的雨伞,早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急问,谁?谁谁?跟着便是呼天抢地的哭声,让他也陪了一把老泪.

不管是怎样的人家,但凡他进去,都得请他吸烟,至少一杯热茶——所谓热火,含有驱邪之意.他出来的时候,哐冷冷,必定有一只破碗摔在他身后几步的地方——如果舍不得碗盏,瓦片也无妨.我看到过这个时候的土爹,还怕兮兮地盯了那把雨伞一眼——暗红,密密匝匝的补丁,可能经常在罩桐油,又亮闪闪的.

我也奇怪过,丧主的亲眷有远有近,他都能找到吗?怎么找到的?——我甚至想象过,土爹到了一个小村庄,他怎样急切地向人打听—.想象出来的场景,都是我去过的地方,一个是我的外婆家天华,一个是父亲的老家汪家岙.然而,土爹不仅找得到,而且很快就回来.

回来后的土爹更忙了——准备逝者的衣物.单的棉的,白的黑的,一件件必须由他先穿上,合身伏贴后,才穿进竹竿,高高地挂着.入殓时,他按照礼节吩咐丧主,什么时候哭,什么时候停.出殡之时,他腰束稻草绳,手拎两个稻草垫,走在前面.他把垫子放在哪,棺材就停在哪.过桥之时,他让孝子爬过去.棺材入土,他让亲人们分作三圈,手拉着手,来回兜圈.事毕,并没有什么谢礼,不过白赚了几天的吃喝.

他的女人过世得早,只留下一个儿子阿土.阿土也很高,还比他爹结实.说话也有点结巴,人却很聪明.生产队干活肯花力气,人称他忠厚实诚.然而,可能他爹经常跑丧家的关系,本地姑娘并不愿意嫁给他.做爹的养大儿子不容易,千托万求,终于从里山娶来一个媳妇.

成亲那天,我们小孩自然赶热闹.但没娘的孩子,就是结婚也冷冷清清,没有看头——几个穿得极为普通的妇人,坐在长条凳上,静静地端个茶杯,不说一句话.倒是晚饭后,一阵鞭炮声里,新舅爷告辞,新娘从穿堂的石头步道,送到河边的大路上,哭得很厉害.

后来知道,新娘叫爱珠.圆脸,凤眼,嘴巴很小.说话声音很好听,口音和我们稍微不同.开始,阿土父子并不让她去生产队干活,山里姑娘,怕她不会种田.然而,爱珠姐要强,硬是让阿土哥教她.一两年后,不但全学会,手脚还比人家利索.

春上空闲,常见她拎个篮子经过我家门前,那是她去自留地里割菜.秋后棉花落叶,她背个篍笼去扒花叶——可能是她山上捡拾柴禾得到的启示——我就是学了她的样,也去棉花蓬里爬挖过.大约第二年,她生了个儿子,大头大脑,像足了阿土哥.

我高中毕业,基本代课.有时也到生产队干活,尤其是夏天的双抢劳动,由此熟悉了队里的每个妇人,包括爱珠姐.原来,爱珠姐是个爱讲话,也会讲话的人.一天,在仓库里拣择稻谷种子,门板还没有搭好,就有人提议爱珠姐讲个笑话.她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果真让大家笑了一通.我也笑了,现在忘了笑话的内容.

更多的时候,她讲山里的事情.夏天酷暑,她说山里后半夜盖被子.我就问,夏天不热,冬天不是冷死了吗?爱珠姐却说,哎,冬天比这里暖和,即使冷得厉害,也可在家里烤火.我无限向往地说,这样的好地方也有!言下之意,爱珠姐你为什么离开了那样的好地方.

爱珠姐可能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她笑着说,冬暖夏凉有什么用,四季清闲有什么用,只有番薯可吃呀.番薯,我最喜欢吃.听了我的这些话,爱珠姐却默然了.或者她想说,你太幼稚了.然而,出于山里人的智慧,或者是外来媳妇的谦恭,这样的话她却没有说出来.

阿土哥的儿子长大一点,他们就在门前的空地搭了个小屋.阿土爹搬到小屋,那把已经变得灰不溜秋的雨伞,也挂到了小屋门前.我晚上去朋友阿彩家,总是经过这里——那把雨伞固然有点吓人,但是,土爹的小屋里总点着一盏昏黄的灯,有时还传出几声咳嗽,又给我壮了胆.过不了几年,土爹就过世.他的后事,包括穿衣之类,全由土哥料理.但是,土爹给人报丧的活计,却由另外一个人接了过去.阿土哥自学了电工技术,后来做了村里的电工.他也走村访户,给人修灯,装电表,后来还收电费,整天乐陶陶的.

他们的儿子我教过,非常聪明的一个男孩.毕业时候,我上门家访,建议爱珠姐,让儿子读高中.爱珠姐指着墙角说,阿土不肯背老爹的这把破雨伞,却想把自己的电工刀传给儿子.顺着爱珠姐的手势,我看到墙角有一把雨伞.那是土爹当年倒夹在腋下,健步如飞的.只不过,此时它的油纸已经完全脱落,只剩下一束土的伞骨子.

终于,他们让儿子报考了电工类技校,毕业后分到了大城市的电厂,如今还在那里工作.

现在我想起(什么场合忘了)爱珠姐说到山里,就提起番薯,她说,顿顿番薯,胃受得了?

草 垫

太婆的第二房,在达苗哥哥家隔壁的平房里,只隔了一条小路.也是两间,低矮了一些.

二儿子,人称老牛,生产队会计.面孔精瘦,眼睛清亮,一身老式衣裤,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的女人,大眼睛,大发髻,大襟衫.他们没有女儿,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已经会挑稻担,小的还是半大孩子,却也落了田头.

每天傍晚,女人拎着一家大小的衣服来洗.这洗衣服,在我们东河沿,几乎是女人的天职,本没有什么好说道的.而老牛的女人患有严重的气喘病,她来洗衣服,就显得与众不同了.

呼哧,呼哧.她人还没从我家西边的小路出来,就先传出这样的声音.这是有一口痰,在她的喉咙里堵着.有时是咳嗽,连续不断地咳,咳得几乎透不过气.每次咳嗽,她须停了脚步,放下竹篮.因此,已经听到她的声音了,还是要等好一阵,才能看到她.

人家女人只拎一只篮,她却有两只.一只,家里三个男人的.一只,她自己的.女人的衣裳不能和男人的混在一起,这是她婆婆的规矩,所以,即使病得走不动路,她也是两只竹篮.此外,她的腋下还夹一个草垫,用来放在埠头上坐的.草垫圆形,一尺大小.老牛用稻草盘得仔细,中间有个小孔.

埠头上的女人,看到她来了,纷纷让她一角.也有人给她拎下了衣服篮,甚至连草垫也给她铺到埠头上,就差代替她清洗了——这是不能被她婆婆知道的事情.呼哧呼哧,待她洗好衣服,又有人帮她拎上篮子,递上草垫.

“都病到这个程度了,干嘛自己来洗衣服?男人洗了衣服,手会断掉吗?”一个女人气愤地说.

“并不是男人不想洗,是她的婆婆不让啊.她的婆婆,不要说洗衣,就是代替她烧饭,也要偷偷摸摸的.”一个和他们住得近的女人这样说道.

“这个老太婆真是好死不死啦,现在又不是旧社会,哪里还找得到这样的恶婆婆……”这是第三个女人的话.

三个女人一台戏.不要说女人总是张家长、李家短,今天她们说的,可句句在理.

至于老牛的女人为什么这样气喘吁吁,据说和饥荒年代(三年困难时期)的五斤粮票有关.

那天,灾害已经两年,大家都没有了吃的.不要说正经的粮食,就是地里的草根,也快掘光了.偏偏在这样的时候,老牛的女人把五斤粮票丢失了.这是早饭后婆婆交给她,让她去买米的,这下丢了,可怎么是好?

女人不敢声张,只是悄悄寻找.她记得清清楚楚,把粮票和钱放进了小布袋,再把布袋塞到抽屉肚里.这样仔细地藏着,怎么会不见了呢?她一边找,一边嘀咕.老牛问她什么事情这样着急,她也不敢说出来.直到半夜,她的五斤粮票还是不见踪影.

天快亮了,粮票还是没有找到.老牛的女人感到了绝望.五斤粮票的米,拌上糠菜,一家人能少饿很长时间,这一下丢了,怎么过日子?还有,明天婆婆问起粮票,又怎么回答?思来想去,都没有办法,女人想走绝路了.她悄悄出门,来到河边,纵身跳进了河里.

所幸,老牛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一路追过来,救起了她.问明原委,抱头痛哭,好像是劫后余生.但是,这人是救起来了,粮票还是找不到,老母亲面前怎么交待呢?老牛想瞒天过海,不让老母知道这事.女人深知婆婆的精细,知道怎么着也瞒不过去.

果真,他们到家,老人已经坐在太师椅上,一脸愠怒.女人赶紧跪下,老牛也陪着跪下.老人既不打,也不骂,她说,丢失粮票,是重要的事,但找不到粮票就去投河,这是错上加错.婆婆又说,家丑不能外扬,马上干活去,再不要提起粮票的事.

但是,女人感到自己这次真错了,她想惩罚自己.不吃早饭,也不换衣服,硬是去了田里.这样的冬天,这样的湿衣服,挨到中午回家,早已冻成了一条冰棍.老牛听从老母的吩咐,到西街买来药让女人喝下,但是,这气喘的病根,终究还是落下了.

关于此事,埠头上的女人还讲过另外一个版本.她们说,这粮票的丢失实在蹊跷,肯定是这个老太婆不放心,从抽屉肚里摸了出来,而没有告诉老牛女人.她们的理由甚至有,那天,这个老太婆显得太和善,不像是平时的她.

记得老牛女人最后一次来洗衣服,两只篮子是由她小儿子代拎的.那天,她没有把草垫带回家去,而是一把推了出去.草垫浮到小河中心,转了几个圈,又顺着风向,漂到了河对岸.

对岸也有一个埠头,埠头上方有一棵如盖的皂荚树.皂荚树落光了叶子,正在寒风里瑟瑟颤抖.

婉 珍

婉珍住南石洞,比我大几岁.她父母带点上海口音,好像从那里精简下放而来.弟妹四个,婉珍最大,也最出挑:圆脸,白皙,太阳怎么晒也不黑.眼睛大而分明,眼睫毛长,低头时像足了洋娃娃.身材也好,亭匀苗条,宛如一棵小白杨.无疑,她是东河沿的一枝花.

她也特别爱干净.种田,人家穿深色衣服,她偏偏喜欢浅色.纯白,粉蓝,黑白细格.为了不让衣服沾上污泥,她的动作特别轻巧.只用指尖,小鸡啄米似的,把秧苗插到水田里去.两脚向后移动的速度很快,但看去悠悠然,好像有轻功似的.

然而,偏偏有人捉弄她,是那扔秧桩的人.尤其是裕丰哥哥,他平时不声不响,但扔秧桩特别有水平.把好的秧桩,远远地扔到婉珍的脚后,水却不会溅到她的身上去.婉珍得了这样的秧,速度更快.换秧时,直起身子,往后看一眼裕丰哥哥,好像在表达谢意.

距离太远,失手的时候也有.婉珍看到自己的衣服脏透了,扭头就骂:“眼睛乌珠贼瞎了呀!”众人见了,哈哈大笑,说是“抛绣球”.婉珍含怒带羞,盯了裕丰哥哥一眼.裕丰哥怔在田埂上,说不出话来.

裕丰哥瘦高,黑脸上长满了疙瘩.眼睛也小,但并没有瞎,亮得很呢.他是太傅世家在行人(聪明人)的长子——父亲足智多谋,能说会道.裕丰哥哥继承了父亲的聪明,话却不多.你看,他看上了婉珍,不会说话,只用一个接一个秧桩表情达意.

被婉珍骂的晚上,他就上门去.带的是自己做的木莲软糕,吊在家门前的古井里凉过,特别清甜可口.婉珍的弟妹看到好吃的,马上就抢个精光.婉珍来不及阻止,只好对着裕丰哥笑一笑.这一笑,给了裕丰哥极大的鼓励,秋后,他就每天去了婉珍家.

这次去婉珍家,送去的是翻园头(培植蔬菜秧苗)的技术和力气.

婉珍的父母不太会种田,自留地里不过是些毛豆白菜.裕丰哥家在小镇著名的大园(大园茄秧,古来闻名小镇四方)有块自留地,以前是他父亲经管,他母亲挑着秧苗去卖,如今却是裕丰哥在侍弄——这门技术说难也不是很难,但如果不是手把手教,很难学成.

当然,从此以后,裕丰哥就成了婉珍家的义务劳动者.他除了生产队的活计,早晚就在大园和婉珍家的自留地里忙碌.婉珍和弟妹,都跟着他学.不久,婉珍的母亲也用两个大竹筐,挑着绿油油的秧苗去街上卖了.这样的一两年后,裕丰哥就和婉珍结婚了.

裕丰哥的兄弟姐妹更多,房子却只有一间半.门前的空地上,水泥桁条,毛竹椽子,泥水木匠叮叮当当了一阵子,就搭建起了两间小瓦房.贴一个大红喜字,挂一副门帘,就是他们的新房.那时,我已经过了赶热闹的年龄,没有去看婚礼场面.但是,每天穿过太傅世家去读书,总要看那个藏蓝上横杆大红碎花布幔的门帘一眼.

开始,有人为婉珍惋惜,说她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然而,结婚后的婉珍,每天拎了衣服来埠头,动作更加轻巧,说话更加温婉,一双眼睛更加明亮,真如秋水一般.有时,她施施然经过我家门口,微笑着回娘家去.手里拎一个小巧的杭州篮,里面是一碗裕丰哥烧的时鲜.

第一个女儿出生后,公婆和他们分家

分家,必须请了公证人.干部有之,婆婆和媳妇的娘家人都要列席.但是,他们家有规矩,但凡长子结婚,第一个孩子出生后,就自动离开家门.除了媳妇房里的嫁妆,父母只给予那块大园的自留地.

要住在家里也可以,自留地就自动放弃,让下面的一个兄弟继承.

婉珍哭啊哭,但裕丰哥劝慰她道:“我们不是还年轻吗?我有力气,保证你们母女过上好日子.”她的婆婆也说:“阿婉,我和他爹当时除了这块大园的地,只有一篮米,几个碗,不也养大了这么多孩子吗?裕丰手里捞得起,尽管放心地去吧.”

开始,夫妻两个只在大园自留地的一角搭了个草屋,第二年,浇筑了两间水泥地梁,第三年,高高的瓦房建成.此时,他们的第二个女儿也出生了.说来也巧,小镇重心逐渐东移,大园这块风水宝地,竟然成了中心.只是,后来大家连棉花水稻都懒得种,各自的自留地也多荒芜了,大园茄秧再卖不出去.

于是,每次上街经过他们家,总看见婉珍坐在石棉车上.白帽,围身,口罩,全副武装.婉珍依然和别人不同,漂亮,干净.

棉花秆

我母亲年轻时候,给人做过很多媒.其中一个,是把她二姐的女儿,介绍给太傅世家里头的达苗哥哥.

母亲的二姐,嫁在青山的一个小村庄.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去她家.黄昏的时候,又很想家,甚至哭着要回家来.邻家的一个男人虎着脸说,再哭,以后就不用来了.我乖乖不哭,跟了二妈,睡到她大床的厚实的粗布被窝去.二妈的家是老楼房,连着好长一排,而他们只住两个后半间,终年不见太阳.

二妈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居中,我叫她阿珠姐姐.阿珠姐姐中等个子,脸型略圆,眼梢往上翘.说话像我二妈,不是很婉转,只会实话实说.二妈说,做一日囡,当一日官.洗衣烧饭,到了婆家,总有得做,家里少做一点吧.因此,阿珠姐姐被当作官囡养大,她田里的手脚比灶台上快.

母亲做媒,自然是后来的事情.出嫁的头天,我就去二妈家住了.第二天早上,阿珠姐姐刚刚还在堂前走动,听到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赶紧睡到那张大床上去.一个老妇扶了她起来,给她绞面——用细的白线,刮去了脸上的汗毛.之后,又给她穿上一件又一件新嫁衣.

外面吹打的声音越来越响,房里看新娘的人越挤越多,一碗上轿饭从人堆里递了进来.这碗饭用了一个海碗,满到了尖.前面一个鸡头,后面一个鸡尾巴,两旁鸡翅膀.阿珠姐姐没有动筷,那个妇人说,这是你在娘家的最后一餐饭,非吃不可.阿珠姐姐这才接住送到嘴边的几颗米饭,含着眼泪咽了下去.

接新娘的,是两只木头船.前面一只坐吹鼓队伍,后面才是披红挂彩的新娘船.阿珠姐姐坐在中舱的太师椅上,椅子上铺着大红锦缎棉被.我握着长绸条折叠成的红花球,坐在船尾,看着一路的青山绿水.船到了我家埠头,阿珠姐姐踩着一条麻袋铺出来的小路,进了太傅世家.

达苗哥哥家,是当时的殷实人家.两间高平屋,宽阔,方正.堂前有六扇大门,此时已经全部卸下.阿珠姐姐和达苗哥哥,在众人的围观中,拜了堂,坐了床.等随后就到的新舅爷喝过糖茶,吃过莲子点心,擦过热毛巾,再喝一口热气腾腾的出泡茶,喜酒就开始.

达苗哥哥的父亲,一个大眼睛红脸膛的石匠,他过来对我说,今天全亏了你,把新娘子接来了.也有达苗哥哥的母亲,一个小巧的老妇人,她过来对我们这桌客套了几句,声音沙哑轻柔.还有一个老太太,她不说话,但到处巡视着,眼神特别犀利.

她是达苗哥哥的祖母,以治理儿媳严厉闻名,动不动罚两个媳妇跪香,有时还用烧火棍打.如今已经七十多岁,已是太婆了,两房的大小事情,还须由她做主.因此,对于我母亲的这次做媒,我奶奶当时就断定要“伤媒将”.我母亲却说,代格代,避格避(祖辈不需管孙辈之事),孙媳妇那里,她还能怎么样!会嫁嫁新郎,难得达苗这样成器.

然而阿珠姐姐结婚不久的一个深夜,达苗哥哥来叫我母亲了.笃笃,笃笃,开始,他用手指敲我们家的排门.然后轻轻地叫:“三阿伯,三阿伯!(姨妈姑妈,都叫阿伯)”待我母亲出去,达苗哥哥说,不好了,阿珠跑回娘家了.我母亲赶忙披了衣服,追了过去.

母亲出去后,我一直想着阿珠姐姐.好好的,怎么会跑回娘家去呢?青山离开小镇十里路,有一段小路是沿着山脚的.不说深夜的山上有各种可怕的声音,光那些阴森森的坟墓,就够吓人的.阿珠姐姐的胆子,可真够大呀.当然,我很快又睡着,并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回来.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母亲对我奶奶说:“还是你有先见之明,阿珠到底还是吃足了这太婆的苦头.”扒了口饭,她又说,“阿珠手里也真捞不起,连饭也烧不周全,难怪这个太婆发脾气了.唉,这女儿,到底不能来养的呀.”母亲说这个话时,自然看定了我的眼睛.

原来,阿珠姐姐娘家的青山,属于稻区,盛产稻米,少种棉花——那里近古代的汝湖,河网密布.然而,我们小镇,却是半稻半棉——小镇由杭州湾开垦而来,适宜于棉花种植,但大半的土地得到了近千年的改良,也可以播种稻谷了.就是说,阿珠姐姐不是不会烧饭,她只是不习惯用棉花秆烧饭罢

这花秆的火头猛烈,饭镬水上来的时候,必须放慢了进柴的速度.尤其是最后,只要将火红的炭灰,对着镬底做成尖头,饭自然会恰到好处地熟了.阿珠姐姐怎么也掌握不好这等火候,不是半生,就是烧焦.有时,中间还是生米,底部却是整块乌黑的镬焦.

在这件事上,最苦的要数阿珠姐姐的婆婆.她自己受苦受难一辈子,只想让儿媳少受点罪.然而,太婆的眼睛盯着,她又不敢明里帮.一天,她知道太婆将要发作——这是多年积累起来的经验教训——就悄悄让达苗哥哥转达,让阿珠姐姐小心点.

达苗哥哥是男人,笨嘴笨舌地转达后,阿珠姐姐气得脸色发青——人家只有一个婆婆,自己凭空多了个太婆.好啊,姑奶奶我不干了.达苗哥哥千般劝说,万般请求,阿珠姐姐勉强答应了下来.到了晚上,她越想越不是事,就悄悄跑回娘家去了.

那天晚上,我母亲追上阿珠姐姐了吗?什么地方追上的?直到今天,我也并不知道.但是,我母亲的媒将终于没有伤,因为阿珠姐姐第二年就生了大头儿子,太婆少让阿珠姐姐上灶,尤其不用棉花秆烧饭了.■

原载《姚江》2017年冬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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