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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年邮务工潮之考察
摘 要:１９３２年由邮资加价风波引发的“巩固邮基运动”,表层看起来是邮工为维护自身经济权益,借助各种力量对政府当局的颉颃,然其背后的诸多因素却使事态变得相当复杂,削弱了此次运动的“合理性”与“正当性”.造成这一结果的深层原因,是此时南京国民政府对工人的控制尚“心有余而力不足”,工界成为各种政治力量竞相角逐的场域,罢工则成为打击政敌的有力武器.此次罢工运动为我们提供了别样的劳资纠纷样本,由此可以更加全面地看到劳工运动的另类面相.
关键词:巩固邮基运动;国民党派系;邮工组织;邮务罢工
中国近代邮政脱胎于１８６６年创办的海关邮政,虽然历经政权更迭,但在相当长时间内,其国有垄断性质和西方管理模式却始终未变.尤其是依后者建立的人事制度上的公开考选以及财政上的独立收支制度为世人所称道,并被视为中国近代邮政能在动荡多变的时局中维持比较稳定发展态势的制度保障① .然而,南京国民政府建立后采取了一系列措施,试图改变这些基本制度.各级邮工组织认为这将会破坏中华邮政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双方的纠葛由此而生.１９３２年初,交通部的邮资加价进一步诱发了政府当局与各级邮务工会之间的矛盾并最终导致了席卷全国的邮务罢工,时称“巩固邮基运动”.
此次运动在当时引发了巨大社会反响,其台前幕后亦成为社会热议的焦点.然迄今有限的研究成果不是粗略勾勒事态发展的基本走向,就是简单描述一些缺乏逻辑关联的片段,均未能给出令人信服的结论② .即使一些当事人的回忆,或隐晦,或语焉不详③ .这不禁令人疑窦丛生.首先,此次运动的诱因是交通部的邮资加价.按理说,邮政收入的增加是有助于提高邮工待遇的,那为什么邮工组织还要罢工? 其次,上海邮务工会等邮工组织一直被认为是受国民党控制的典型“工会”,它们为何要举行旨在反对政府当局的罢工? 政府当局又是如何解决这场特殊的劳资冲突的? 再次,罢工的最终指向到底是什么? 此外,就事件的主体而言,此次罢工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工人与资本家的斗争,而是工会组织与政府之间的直接对抗,其表现超出了以往劳资冲突的范畴,发展轨迹与大革命时期领导的大多数罢工亦有相当差异.因此,对上述问题的讨论,不仅有助于还原历史本相,
作者简介:田明,太原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山西太原０３００２４);岳谦厚,山西大学近代中国研究所教授(山西太原０３０００６).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政府、工会与劳资问题———以１９２７Ｇ１９３７年上海邮务工会为中心的考察”(１２CZS０３４)和“山西省‘三晋学者’特聘教授支持计划专项经费”资助项目的阶段性成果.① 沈云龙:?刘承汉先生访问纪录?,台北:“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１９９７年,第５６页.② 参见沈以行等主编:?上海工人运动史?上卷,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１年;上海市邮电管理局委员会:?上海邮政职工运动史?,北京:党史出版社,１９９９年;[美]裴宜理:?上海罢工:中国工人政治研究?,刘平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１年.③ 参见霍锡祥:?回忆国民党时期的邮政?,全国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编:?文史资料选辑?(合订本)第６５辑,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２０１１年;吴开先:?痛悼故友陆京士兄?,(台湾)?传记文学?１９８４年第４４卷第４期;朱学范:?朱学范文集?,北京:团结出版社,１９９２年;姜豪:?“和谈密使”回想录?,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１９９８年.
而且更能丰富体制内工会罢工的研究类型,从中管窥当时工会组织与国民党的真实关系.
一、巩固邮基运动的酝酿
１９３２年１月底,因扣押胡汉民所引发的宁粤对峙告一段落,国民党内部的政治博弈终于有了初步结果:曾经在宁粤对峙中获利的孙科因财政紧张以及得不到、汪精卫等人支持,不得不辞去行政院院长职务,汪精卫继任其职.３月,国民党四届二中全会选举因宁粤之争下野的为军事委员会委员长,正式宣告蒋、汪合作权力新格局形成.政局甫定,时任交通部部长的陈铭枢就以“减省邮政亏累”为由宣布将采取以下三项重要措施:一是自５月１日起实行邮资加价①;二是取消上年年底邮工刚刚争得的“金贵银贱”补贴;三是限制邮工晋级定额②.１６日,行政院原则上通过邮资加价方案③.然谁都没有想到这一举措竟引起了轩然大波.
２２日,北平邮务工会率先反对邮资加价④.２７日,天津邮务工会亦发表反对意见称:邮政亏累原因实为交通部措置失当.从１９２９年兴办中美航空公司到１９３０年成立专门的、独立于中华邮政的邮储总局,不仅没有扩展中华邮政业务,增加收入,反而使中华邮政经济出现亏损.交通部对此非但不反省,反将邮工加薪与邮资加价联系起来,意图挑唆邮工与民众关系,并增加民众负担⑤.从这个声明可以看出,为争取社会广泛同情与支持,天津邮务工会采取的策略就是有意淡化有关邮工福利的内容,以避免落下仅为邮工谋私利的嫌疑,而是突出反对邮资加价,以煽动社会大众的不满情绪.稍后,作为各地邮务工会实际领导者的全国邮务总工会筹备委员会(简称邮筹总会)亦公开表示:邮资加价不过是挽救邮政亏损的“治标”之策,唯有改良邮政,归并邮储总局,停止支付航空邮政津贴,确立以邮养邮政策,才能彻底节流⑥.?申报?据此以邮筹总会“不赞成邮票加价”为醒目标题向社会进行了报道.岂料时隔三天,邮筹总会常委发表谈话,声明本会“以为邮票加价,势在必行,但同时更应注意于紧缩政策之实行”.至于日前各报以“不赞成邮票加价”为题刊发本会消息乃是对本会本旨的误解⑦.显然,邮筹总会与平津邮务工会对邮资加价的态度略有不同,这是有历史和现实原因的.首先,无论邮筹总会还是天津邮务工会,矛头都指向了航空邮政和邮储分立,其目的是希望借邮资加价解决历史遗留问题.中美航空公司开办于１９２９年,一直处于亏损状态,交通部为此决定用中华邮政部分收入来弥补其亏空.截至１９３２年,中华邮政共补贴相关航空公司近２７０余万元⑧.这打破了中华邮政自开办以来所制定的“以邮养邮”政策,即中华邮政收入除每月交解交通部的正常费用外,政府对其余部分没有支配权,该部分收入要存入银行,以备发展邮政之用⑨.不仅如此,１９３０年１月,时任交通部部长的王伯群根据其亲信、原邮政总办刘书蕃的建议,决定成立邮储总局,将原本由中华邮政办理的储汇业务转于该局,并规定盈余除三分之一留作公利金及特别准备金外,其余部分均需报解交通部.此举被各地邮工组织认为是国民政府进一步打破中华邮政经济“独立”,方便其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邮资又将增加?,?申报?１９３２年３月１２日,第６版.?交次陈孚木谈话?,?申报?１９３２年３月１１日,第２版.?行政院决议案?,?申报?１９３２年３月１７日,第２版.?增加邮资之反对声?,?申报?１９３２年３月２３日,第６版.?津市邮政工会反对邮费增加?,?大公报?１９３２年３月２８日,第７版;?天津邮务工会对邮费加价之表示?,?益世报?１９３２年３月３１日,第６版.?全国邮务总工会不赞成邮票加价?,?申报?１９３２年４月４日,第１版.?全国邮务总工会常委反对邮票加价之谈话?,?申报?１９３２年４月７日,第１版.张樑任:?中国邮政?下卷,周谷城主编:?民国丛书?第二编(４０),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１９８９年,第１８５ １８６页.?北平邮管局抄呈北平邮务工会提倡邮务公款应存国立各银行以抗拒帝国主义经济侵略、充裕我国金融的呈文及总局指令?J１０ １ ２８,北京市档案馆.?邮政储金汇业机关?,?申报?１９３０年１月２５日,第１１版.
随时提取与侵占邮政收入的阴谋①.此时,坊间传言进一步加剧民众对该局设立的疑虑②.虽然邮储总局一再辩白其成立的“合理性”③,但随着邮储分立,邮政收入锐减,以致１９３０－１９３２年共亏损１５００余万元④.为维护邮工利益,巩固组织基础,上海邮务工会联合上海邮务职工会⑤多次上书有关部门,请求彻查刘书蕃,取消邮储分立⑥.而邮储分立的最终决策者与真正支持者恰是时任国民政府主席的,刘书蕃不过是具体执行者罢了⑦.因此,“驱刘反储”受到多方压制,不了了之⑧.然而,时局的变动尤其是邮资加价给了邮工组织旧事重提的可能,但面对仍暗潮涌动的政局,此时邮筹总会并没有急于表态,而是借平津邮务工会来试探当局对津贴航空邮政及邮储分立的态度.其次,邮筹总会与陈立夫CC系的历史渊源,决定了它在重新上台后,各方对陈铭枢出台邮资加价等措施态度未明之际,不得不暂取较为谨慎的态度.邮筹总会是由上海邮务工会提议并于１９２９年发起成立的,其成员包括北平、天津、南京及上海等地数十个邮务工会,在１２名常委中上海邮务工会占据了６人⑨.这意味着上海邮务工会凭借其成员素质较高、组织较为完备,成为了各地邮务工会实际的领导者,邮筹总会能得到陈立夫CC系的青睐,亦与上海邮务工会有着莫大关系.发动“四一二政变”后,由国民党直接控制的第四届上海邮务工会由于得不到工人支持很快就倒台了.第五届上海邮务工会成立后,为避免陷入到政治“漩涡”中,其领导者坚决反对工会接近政治.这样的态度间接导致了１９２８年上海邮务罢工的失败.此届邮务工会垮台后,陆京士凭借１９２５年就加入国民党的资历以及曾经在“清除”沪工界势力过程中发挥的作用,受到了国民党上海市党部CC系骨干吴开先的青睐,不仅逐渐掌握了上海邮务工会的实权,还成为后者处理工潮的重要帮手.在完成对上海邮务工会的掌控之后,陆京士又积极筹划了全国性的邮工组织———邮筹总会,并使其与国民党上海市党部及陈立夫CC系建立起密切关系,邮筹总会亦被认为是国民党工会的重要台柱.作为国民党间接控制邮工组织的重要代理人,陆京士于１９３１年７月在国民党执行委员会第一五○次常务委员会上被圈定为上海市党部候补执行委员.虽然交通部的邮资加价引发邮工组织对相关问题的再讨论,但在邮筹总会采取进一步行动前不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霍锡祥、楼祖贻:?邮政储金汇业局见闻?,全国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编:?文史资料选辑?(合订本)第６５辑,第２００页;?反对另设储金汇业总局运动之经过?,?上海邮工?１９３０年第３卷第４、５、６期合刊.?交通部邮政储金汇业总局训令第二/七九号?,天津市档案馆,W２ ５５０.?邮政储金汇业总局经过概况?,J１０ １ １４７７,北京市档案馆;?王伯群谈话?,?民国日报?(上海版)１９３０年２月２６日,第１张第４版.修晓波:?邮政史话?,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２０００年,第１４０页.上海邮务工会主要由上海邮局的低级员工组成,而上海邮务职工会则由上海邮局的高级职员组成.在成立之初,二者曾经发生过矛盾.１９２９年后,在反对中美航空合同及反对邮储分立的过程中,二者的意见逐渐一致,经常联合发表声明.当然,在具体问题上,由于上海邮务工会人数众多且力量雄厚,其态度往往会直接主导事态的发展(参见沈云龙:?刘承汉先生访问纪录?,第６０６５页).?邮工继续驱刘反储?,?申报?１９３０年１１月１７日,第９版;?要求刘书蕃撤职查办事呈党部监察行政院交通部及上海市党部文?、?为反对另设邮政储金汇业总局事呈党部立法院行政院交通部及上海市党部文?、?为反对另设邮政储金汇业局事呈四中全会文?,?上海邮工?１９３０年第４卷第１、２、３期合刊.李勇、张仲田:?年谱?,北京:党史出版社,１９９５年,第１７１、１９８页;杨天石:?蒋氏密档与真相?,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２００２年,第２９６页.?呈一中全会文?,?上海邮工?１９３２年第５卷第１期.饶景英:?关于“上海邮务工会”———中国工会的一个剖析?,?史林?１９８８年第２期.?卷头语?,?上海邮工?１９２８年第１卷第２期.沈天生:?回忆一九二七到三二年的上海邮务工会?,上海工人运动史料委员会主编:?上海邮政职工运动史料?第一辑(１９２２１９３７),本会印制,１９８６年,第７８页.上海市邮电管理局委员会编:?上海邮政职工运动史?,第８１页;?陆京士先生年谱?,谷正纲等编著:?陆京士先生纪念集?,治丧委员会,１９８３年,第３１８页;吴开先:?痛悼故友陆京士兄?,(台湾)?传记文学?１９８４年第４４卷第４期.陆象贤、刘宋斌:?朱学范传?,北京:团结出版社,２００５年,第３３页.?中国国民党执行委员会第一五○次常务委员会会议纪录?,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国国民党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会会议录?(十五),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２０００年,第３５９页
得不考虑当时的形势.蒋、汪“合作”局面刚刚形成,蒋为此做出许多让步,汪派中的重要人物被安置在各部担任要职.在邮筹总会看来,蒋的如此诚意,使其不可能不顾邮资加价对解决新政府财政困难有所帮助的事实,而蒋与在外界看来属于蒋派的交通部长陈铭枢①更不可能主动推翻原本是在蒋执政时期制定的相关政策.因此,在社会各界未对邮资加价做出反应、政治态势仍不明朗的情况下,邮筹总会要想实现诉求,避免逞口舌之快,静观其变才是最佳的策略.
再次,邮工组织“尴尬”的法律地位,使其希望以谨慎态度来换取新政府的承认.各地的邮务工会大多是依据１９２４年由孙中山颁行的?工会条例?而成立的.但根据１９３０年５月３０日国民政府国务会议公布的?工会法施行法?,不仅禁止国家行政、交通、军事工业、国营产业、教育事业、公用事业各机关职员或雇员组织工会,更不允许有纵向的全国性工会组织②.因此,各地邮务工会以及在此法颁布之前成立的邮筹总会竟成为“非法组织”了.此后,它们仍得以存世,不过是依靠“事实上与上海市党部及政府之间关系迄未断绝”③.虽然,邮务工会各级组织举行历次代表大会时,国民党党政机关都会派代表参加并作“训词”④,但这并不意味着国民党已在法律上承认它们的地位.
蒋、汪“合作”后,时任民众运动指导委员会主任委员的陈公博迅速完成了与邮务工会性质相同的,且与汪派关系密切的铁路工会及海员工会的改组工作⑤,并在１９３２年３月１０日国民党第四届执行委员会第十二次常务会上通过了由其起草的?指导民众运动方案?.该方案特别规定:海员及铁路工会可设总工会及分会;邮电工会于所在地设立,其组织法规单独制定中⑥.虽然此举有明显压制邮务工会生存空间的意图,但毕竟留有余地,两害相权取其轻,邮筹总会明白,这时反对业已经过行政院同意的邮资加价,不仅会恶化与汪派的关系,不利于自身利益的实现,甚至还可能授人以掀起“政潮”之柄,引来的微词,因而对反对邮资加价暂时保留了意见.
综上可见,出于各种考虑,尤其是邮资加价所衍生出的复杂政治关系,邮筹总会暂时采取了较为和缓的态度.然而,就在邮工组织举棋不定之际,与陈铭枢的关系恶化很快便使邮筹总会改变了立场.蒋、陈的矛盾最早可追溯到１９３０年的中原大战,当时陈奉蒋之命率十九路军北上,却因此失去了广东省主席职务⑦.陈从此秘密投入到邓演达等人的反蒋行列中⑧.虽然在宁粤对峙中他积极斡旋促成了双方和解,但同时他又迎合粤方要求,逼蒋下野,且恐其“退之不速也”,这使蒋大为不快⑨.“九一八”事变发生后,陈对蒋的对日政策十分不满.随后的“一二八”事变中,陈对“上海人”指责蒋不派兵增援抗日前线的所谓“反动之言”,“闻之毫不动声色”.这使蒋视其为与陈炯明一样的“无血心之人”,蒋愤愤不平地在日记中写道:“真如(陈铭枢字———笔者注)之愚庸则我所知,真如之奸鬼则我所不知,而真如之能为陈炯明第二,是又我所万万不及料者也.”
此外,陈铭枢执掌交通部后的人事变动更触犯了等人的利益.曾长期担任国民政府财政顾问的美国人杨格就指出,交通部在国民政府各部中一直是属于“有钱衙门”,且经营收入是独立于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刘叔模:?一九三一年宁粤合作期间我的内幕活动?,全国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编:?文史资料选辑?(合订本)第１７辑,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２０１１年,第１３６页.?第七十八次国务会议?,?申报?１９３０年６月１日,第１０版;?工会法实施法已公布?,?申报?１９３０年６月８日,第９版.?中国国民党执行委员会第二十三次常务委员会会议纪录?,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国国民党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会会议录?(十七),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２０００年,第１７７ １７８页.朱学范:?我的工运生涯?,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１年,第４４页.郭绪印:?国民党派系斗争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２年,第９６页.?指导民众运动方案?,?党务月刊?１９３２年第４２、４３、４４合刊.李宗仁口述,唐德刚撰写:?李宗仁回忆录?(下),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２００５年,第４９３页.朱宗震等编:?陈铭枢回忆录?,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１９９６年,第７２ ７３页.?日记?１９３１年１２月１２日.天津编译中心编:?顾维钧回忆录缩编?上册,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９７年,第１６２页.?日记?１９３２年３月４日.?日记?１９３２年３月７日.
财政之外的①.更有媒体公开批评交通部每年收入甚巨,却无须向财政部“报告”,其长官“视国产如私有,一切收入均可任意支用”②.正是鉴于交通部这一“特殊”地位,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交通部长一直由蒋的亲信———何应钦的舅哥王伯群担任,直到１９３１年底王随蒋下野宣布辞职后才改由陈铭枢继任.陈上任后,随即安排改组派骨干、广东同乡陈孚木为交通部政务次长③,委任曾是自己秘书的杨建平为邮政储金汇业局局长④.此外,还将与他有直接、间接关系的人尽力安插至其他各部,大有权倾朝野之势.“这样的情形自然非蒋先生和他左右所能忍受的”⑤.随着蒋陈矛盾的逐渐升级,陈甚至还在暗中策动政府人员总辞职,并加紧联络国民党内各派人士反蒋⑥,这些都无疑激怒了.
反蒋离不开财力,陈铭枢掌管的交通部尤其是邮储总局可以为此提供资金支持.尤其邮储总局是交通部增强独立支配相关收入能力的重要部门.因而,４月２５日,陈针对邮工组织关于邮储合并的要求,通过邮储总局局长杨建平向外表示,邮储总局的成立是利国利民之举,不能分而再合⑦.邮筹总会等邮工组织眼见要求遭拒,而陈立夫CC系方面又不断传来蒋以为陈很可能“为反动派所煽惑亦随之叛变如不预防,必有近忧”的信息⑧,随即意识到唯有追随蒋,迫陈交出交通部权力,截断其经济来源,预防“叛变”,才有可能借机实现有关诉求.当然,邮工组织亦明白政治操作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在其看来,交通部邮资加价无疑就是触发各种矛盾的关键.
二、巩固邮基运动的爆发
面对诸多质疑,４月１０日,交通部次长陈孚木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公开解释了邮资加价的理由.他称:日本对东北的侵占以及蔓延数省的自然灾害使邮政经济几近破产,加价实属无奈;并称“使用邮政最多者,非多数之贫苦民众,而是较为富裕之商业者及都市之有产份子”,因此,加价不会为多数普通民众所累.而且由邮局寄递的书籍大多为神怪,最终为无道德之书商渔利,实不合情理.此外,交通部亦将力行节俭,邮工加薪亦有相当限制,以免再有收不敷支而行加价之举⑨.虽然陈的解释意在讨好普通民众,但他却将矛头指向了一定程度能够掌握社会话语权的“有产份子”、“书商”以及邮政员工.因此,此话一出便激起了各地书业界、学界、商界的激烈反应,他们纷纷以邮费增加不利于文化、教育传播及商业运营为由,反对邮资加价.
５月１日,邮资加价如期实施,交通部并没有表现出要解决邮工所关心问题的诚意.书业界、商界等社会团体的反对之声亦没有牵出邮筹总会等邮工组织最为关心的问题.再加上蒋陈矛盾的逐渐公开化,如果此时邮筹总会仍取暧昧态度,极有可能丧失实现诉求的机会.因此,邮筹总会顺势发表公开声明,明确表示反对邮资加价,并称将拟订“巩固邮基便利民众具体方案”.同时,还派出代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美]阿瑟恩杨格:?一九二七至一九三七年中国财政经济情况?,陈泽宪、陈霞飞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１９８１年,第８７页.崇实:?国产如私有?,?生活?周刊１９３２年第７卷第２２期.朱宗震等编:?陈铭枢回忆录?,第１１２页.朱宗震等编:?陈铭枢回忆录?,第１１４页.陈公博:?苦笑录?,北京:现代史料编刊社,１９８１年,第２０９页.朱宗震等编:?陈铭枢回忆录?,第１１０页.?杨建平谈邮政储金?,?申报?１９３２年４月２５日,第４版.?日记?１９３２年４月１４日.?交次陈孚木谈邮费加价原因?,?申报?１９３２年４月１１日,第６版.?书业同业公会为邮费加价答陈次长?,?申报?１９３２年４月１９日,第３版;?邮费增高之反响?,?申报?１９３２年４月２０日,第８版;?市商会电交部请免书籍邮寄费?,?申报?１９３２年４月２１日,第８版;?两团体请缓加邮费?,?申报?１９３２年４月２２日,第９版;?成都书业反对书邮加价?,?申报?１９３２年４月２４日,第８版;?书业公会请减邮费?,?申报?１９３２年４月２５日,第４版;?平书业反对邮费增加?,?申报?１９３２年４月２６日,第６版.?对邮资加价郑重表示?,?申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１日,第４版.
表面见陈孚木,申明意见.当代表问及如何看待诸多社会团体对邮政问题的态度时,陈竟然“蔑视舆论,肆口谩骂之态度,皆为国人曾未前闻”①.如此一来,就促成了社会舆论与邮工组织结成暂时的“利益同盟”.此后,一些主流媒体便开始积极讨论有关邮政经济亏累的原因了.其要点为:一是交通部开办航空邮政与成立邮储总局等才是邮政经济颓势的主因,政府行政失当何故转由民众负担②?二是针对原交通部高层官员相继曝出的贪腐事件③,质疑所谓邮政亏累,纯由交通部营私舞弊,以致“公家为亏,当局不亏;所谓贴本,公家为贴,私人不贴”④.不过,这时的媒体亦只是试图借此否定邮资加价的“合理性”,并不希望“刺激”现任交通当局而使矛盾更加激化.
与此同时,立法院因邮资加价也向行政院提出质询.立法院认为根据１９３１年国民政府之政令,一切特殊费用的增收均须中政会决定原则,立法院审议后方得成立.交通部之邮资加价无论是否合理,都未按程序审议,故宣布此次邮费加价不合法⑤.立法院个别委员甚至认为交通部本意利用邮政储金设立银行,但因“一二八”事变突发,“此计不得实现,故改行增资,以便抽取盈余”.可见,立法院亦将矛头指向了陈铭枢执掌的交通部.然其动机却不禁令人生疑,因为交通部提议邮费加价已
久,“立法院不早提出制止办法,欲于数小时咨询理由,并欲撤回已颁发之部令,事实上当然困难”⑥.社会舆论的沸腾给了邮工组织借力打力的机会,而立法院的质询更释放了明确的政治信号,于是,邮工组织迅速采取实际行动.５月３日,上海邮务工会正式向交通部提交了“巩固邮基方案”(简称方案),其核心内容是:要求行政当局确定以邮养邮的原则;裁并邮储总局并恢复中华邮政的原有组织,邮储业务继续由邮局经办;暂缓邮资加价,中华邮政停止向中国、欧亚两航空公司拨款等等,为了实际响应社会对邮资加价的反对,上海邮务工会同时宣称将在工作中拒绝使用新邮价⑦.从“方案”的内容来看,上海邮务工会的诉求点仍集中在反对津贴航空邮政及邮储分立等问题上,其内容所涉及到的邮资暂缓加价不过是“应景之作”.因此,上海邮务工会不是反对邮资加价,而是希望借反对邮资加价来争取自身利益.但是对于其他社会团体而言,它们关心的只是能否减轻邮递费用,其对交通部行政措置的指责不过是反对邮资加价的理由,并不是目的.
双方不同的利益诉求很快就使上海邮务工会等组织陷入“孤立”.５月６日,行政院决定对所加邮费分别减免,书籍、印刷物暂缓加价⑧.上海、北平、天津等地的邮务工会认为行政院减免邮价的策略并不能彻底解决邮政经济亏累的问题,希望继续协力推动“方案”的实施⑨.然而,它们的主张却未能得到社会团体的再次响应.情急之下,上海邮务工、职不得不宴请上海各界人士,重申“方案”的本旨与目的.应邀出席的上海特别市党部执委、CC系骨干潘公展等人虽公开支持邮务工会的行动,但这样的表态却很难再次激发社会的关注.一场由邮资加价所引发的社会运动在行政院改订邮费后遂成了各地邮务工会的“独角戏”.
行政院改订邮资的新政策成功瓦解了邮工组织与相关社会各界的“结盟”.于是,陈孚木又胆壮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邮资加价昨果实行,立法院制止无效?,?世界日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日,第４版.?反对邮资加价,沪杭书商分电呼吁?,?大公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１日,第５版;?国难严重声中之邮资加价问题?,?大公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１日,第７版;?邮资实行加价?,?世界日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日,第６版.霍锡祥:?回忆国民党时期的邮政?、霍锡祥、楼祖贻:?邮政储金汇业局见闻?,全国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编:?文史资料选辑?(合订本)第６５辑,第１６５ １６６、２０４页;?久惹是非之王保婚礼?,?生活?周刊１９３１年第６卷第２７期;李杏南:?汪精卫与邮资加价?,?世界日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５日,第２版.?“节约”不是救国根本办法?,?益世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１４日,第２版.?立法院讨论邮资问题?,?申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１日,第５版;?邮资实行加价?,?世界日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日,第６版.?邮资加价为违法?,?益世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１日,第２版.?反对邮资加价?,?申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４日,第６版.?行政院改订邮资加价办法?,?申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７日,第６版.?邮资减低?,?大公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８日,第４版;?平津济邮工会代表在津开联席会议?,?大公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１０日,第４版;?各地邮务工会一致主张?,?申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１４日,第１１版.?邮务工会职工会招待各界?,?申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１３日,第９版.
起来,在他看来,邮资加价对邮工并无坏处,各地邮务工会公然发表一系列反对言论,挑唆公众的不满,这无异于蓄意捣乱.因此,他表示:“本次长在政一日,对此实难忍受,宁愿邮政停业一年,国家交通停止一年,亦不愿此捣乱份子存在邮局一日,誓必加以驱除.本次长认为正当可行之事,任何反对,炸弹亦何畏惧?”①同时,外界亦对各地邮务工会所提出的有关问题渐生疑窦,认为这都是王伯群任内之事,为何却在陈铭枢主掌交通部后才严重提出,是否有对人的问题? 为此,上海邮务工、职不得不解释称:“本会历次行动全在维护国家事业,民众利益,绝无其他任何问题.”②显然,外交辞令式的说辞并不能使外界释怀———具有深厚政治背景的邮筹总会有可能借机掀起一场针对新政府尤其是陈铭枢的政治风波.此后,随着各地邮务工会与行政当局交涉的展开,这样的质疑进一步发酵.５月中旬,传出了上海邮工酝酿罢工的消息.接着,坊间又传出交通部接到密报,称“有人以三万元运动沪邮工罢工”,交通部已请行政院速电上海市党政军当局切实取缔邮工组织,严禁其罢工企图,并查办主谋③.对此,上海邮务工会表现得极为激愤,认为这是有人故意构陷,要求交通部究查消息来源,并称如情况属实,甘受严厉处罚④.然而,交通部对此却不置可否,只是取消了此前有关废除金贵银贱津贴及限制邮员晋级的训令⑤,希望能够缓解与邮工的矛盾.时任上海市市长的吴铁城为平息事态还约见了邮工代表,劝其慎重行事,未果.５月２２日,上海邮务工会率先宣布罢工.同日,陈铭枢及陈孚木以邮政总局局长钱春祺及交通部邮政司司长龙达夫涉嫌煽动邮工罢工为名,将其逮捕,邮储总局常务监理刘书藩被停职查办,并分别委派黄乃枢、林实继任其职⑥.这样的人事任免,显然暗含深意.黄、林二人为中华邮政旧人,且与刘书藩素有嫌隙.黄是陈铭枢的广东同乡,曾与刘在邮储分立问题上发生激烈冲突,并愤然辞职⑦.而林实更与汪精卫交好,是刘书藩在中华邮政中重要的政治对手⑧.随后,罢工中出现了“打倒汪精卫、陈铭枢”、“拥护王伯群”等字样的传单,更让人相信此次邮潮很可能是前任交通部要人从中操纵所致⑨.
邮筹总会等邮工组织虽极力否认此类传言,但“巩固邮基”的罢工运动远非那样简单和纯正.根据有关史料显示,“方案”的实际草拟者是时任邮政总局总务处长余翔麟,余是钱春祺的同学,钱又曾是刘书藩的秘书,并且钱亦一直暗中参与了此事.５月１４日,邮筹总会开会对可能发生的罢工作出了一系列的安排与部署.据陈铭枢称:钱事先对此都十分了解,在逮捕钱时,检查出由其拟定的罢工标语,甚至还检出上海邮局致该局长的多份电报,均明言罢工日期,该局长始终未具报到部,“其为蓄意煽动罢工,已属无疑”.此外,随着事态发展,媒体要求彻查刘书藩等人贪腐行为的呼声持续发酵.这很可能使刘书藩等人在任内期间的“不法”东窗事发.因此,有消息称有人运动罢工实际上是试图借此掩盖舞弊.这些都成为交通部某些人与罢工有所联系的佐证.
然而,就此坐实前交通部高层操纵罢工或许难以令人信服.因为上海邮务工会与刘书藩的历史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王希曾:?从邮资加价问题谈到陈孚木本身?,?世界日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５日,第２版;?邮务两工会经过?,?申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１１日,第９版;?邮工救邮运动?,?申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１８日,第６版.?邮务两工会委员谈话?,?申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１９日,第９版.?政院令沪市府取缔邮务职工会?,?时事新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１５日,第２张第３版;?交部防范沪邮工潮?,?申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０日,第８版.?邮务工会电交部彻究贿运罢工?,?申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１日,第１０版.?吴铁城劝邮务职工?,?日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２日,第１张第３版.?昨晨邮工罢工后?,?申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３日,第４版.?为要求刘书藩撤职查办呈党部监察行政院交通部及上海市党部文?,?上海邮工?１９３０年第４卷第１、２、３期合刊.霍锡祥:?回忆国民党时期的邮政?,全国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编:?文史资料选辑?(合订本)第６５辑,第１６５页.?上海邮潮爆发?,?大公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３日,第３版.沈云龙:?刘承汉先生访问纪录?,第１００页.?全国邮务总工会历次会议大事纪要?,?中华邮工?１９３６年第２卷第１、２、３期合刊.?邮员罢工潮由于钱春琪之煽动?,?益世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８日,第３版.?邮资加价矣(续)?,?大公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日,第４版.?南京邮务工会苏皖邮务职工会紧急启事?,?日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２日,第１张第１版.
积怨使后者操控罢工的可能性很小,而且那些所谓打倒某某、拥护某某传单的来源亦甚为可疑,发传单的人并非邮工,仅为人所雇,且“邮工反对之当局政策,原多为王伯群所倡导,似与传单主张矛盾恐有少数人受人利用”①.前任交通部要员操控罢工的证据不足,其在此次罢工中的出现不过是为了“搅浑水”罢了.对于纷起的传言,上海邮务职工会自辩称:这一切可能是交通部自编自导的“闹剧”,其目的是试图以“受贿头衔加诸邮务职工,使邮务职工为避嫌而不致罢工”②.它们更认为恰恰是交通部的“污词宣之报端”,导致群情“弥觉愤激,而无由抑制”,引发了沪邮工罢工③.
此外,据?盛京时报?报道,罢工期间,“广东派”亦向邮工提供过“资金”援助④.所谓“广东派”,显然是指胡汉民派.虽然?盛京时报?作为日本人办的报纸,难保没有挑拨中国各政治派系的矛盾以渔利的嫌疑,而且迄今还没有发现胡汉民等人曾介入此事的直接证据,但由于他与、汪精卫存在众所周知的矛盾,值此邮工发难之际趁机支持邮工罢工不是不可能的,何况还有舆论指证粤方的确以实际行动支持了邮工的罢工:广东当局深觉措置失当,因此容纳当地邮工要求,归并了本地的邮储局⑤.更有传言说前任行政院院长孙科也卷入了此次邮潮⑥.由此可见,此次邮务罢工确实引起了各方政治势力的关注,并试图借此发动政潮.正如吴开先事后回忆:“当时南北失意军阀、政客,均寓居上海租界,亟思利用此次全国邮工总罢工机会,扩大工潮,意图造成不可收拾之局面,以达反对政府之阴谋.”⑦
虽然,在当时的政治态势下,鉴于不同的政治目的,各派意图借机“有所作为”是有可能的,但这与能够真正操纵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在此次邮潮中真正左右局势的是与CC系,其目的是借机搞垮陈铭枢⑧.不过,为了撇清关系,在罢工发生后,CC系掌控的上海市国民党党部曾矢口否认有党部重要成员参加罢工⑨,但事实上其候补执委陆京士就是此次罢工的核心领导,此举无异于欲盖弥彰.因此,即使是罢工结束后,陈孚木仍坚持“运动罢工”一事绝非空穴来风,并公开指责有人筹措党费,指使党员极力“贿运”罢工.由此可见,上海邮务工会等工会组织的政治背景及动机不仅使事态变得更加复杂,而且直接影响了行政当局对事态的处理.在交通部看来,为了避免事态的恶化,行政当局先是对邮资进行了调整,后又满足了邮工对福利的要求,但邮工组织仍不依不饶,其背后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因此,罢工开始后,行政当局表现得相当强硬,不仅紧急作出了相关的人事调整,而且还指责工会越权干涉国家行政,尤不应以罢工相要挟,破坏地方治安.翌日,汪精卫、陈铭枢等人纷纷指摘邮务工会之组织及罢工行为有违?工会法?,如其不听政府劝导复工,“政府将不得不执行严厉之处置”.甫任交通部邮政司司长的林实亦否认交通部与邮工组织有和解之意.行政当局的态度进一步激化了事态的发展.为响应邮筹总会指令,２４日,平、津、杭州、福州等地邮务工会宣布罢工,工潮进一步扩大.２５日,罢工持续高涨,南京邮工组织决定停工三日.陈铭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上海邮潮爆发?,?大公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３日,第３版.?上海邮务职工会罢工前后记?,?全国邮务职工总会半月刊?１９３２年第１卷第３期.?护邮运动宣言?,?上海邮工?１９３２年第５卷第１期.?上海邮务工人罢业广东派供给资金说?,?盛京时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４日,第２版.?平邮工会昨招待记者报告护邮运动始末?,?世界日报?１９３２年６月２日,第８版.?关于邮务工人罢工事给全国工会的信?(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６日),中华全国总工会中国职工运动史研究室编:?中国工会历史文献?(三),北京:工人出版社,１９８２年,第４４０页.吴开先:?痛悼故友陆京士兄?,?传记文学?(台北)１９８４年第４４卷第４期.朱学范:?朱学范文集?,第５０２页;姜豪:?“和谈密使”回想录?,第８４页;霍锡祥:?回忆国民党时期的邮政?,全国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编:?文史资料选辑?(合订本)第６５辑,第１６７页.?上海特别市执行委员会巧电?,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国国民党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会会议录?(十七),第１１６１１７页.?全国各地邮务工会对陈孚木哿电辟谬?,?上海邮工?１９３３年第５卷第２、３期合刊.?上海邮界轩然大波?,?益世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３日,第２版.?邮潮扩大已难收拾?,?益世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４日,第２版.?林实否认调解?,?申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４日,第４版.
枢下令南京军警搜捕工会负责人①.为防止各地邮工组织串通信息,交通部严禁电报局转发邮工电报②.同日,汪精卫电令各省市军政长官切实维护邮政通畅,对听从劝导的邮工予以升迁,并严令罢工邮工限期复工,逾期者将一律开革,交通部将另行招工③.陈铭枢还特别电告平津行政主管,称此次罢工“非仅为要求本身利益所发,实亦有其他作用”,希妥善防止.但平津两市市长认为行政院之通令将使事态日益扩大,无法收拾,况罢工为全国之事,“单独解决某一地点,绝难办到”,表示如邮工并无越轨行为,“自不便横加干涉”,只能力主劝导④.河北邮务长丹麦人阿良禧更警告行政当局筹划新招邮工“在事实上未必能抵抗全国邮工,徒增该地之纷扰”⑤.
平津行政长官的表态无疑变相拒绝了行政当局的有关命令,如果再联系前文中的平津邮务工会率先反对交通部的邮资加价政策,事情就更为复杂了.此时的平津地区是张学良的势力范围,张与汪关系不睦由来已久.在１９３０年中原大战中,张率东北军入关支持,彻底瓦解了汪与冯玉祥、阎锡山政治同盟.虽然在“九一八事变”中,张的“不抵抗政策”遭到各方的责难,但直到１９３２年４月,汪主持的“国难会议”中才通过了由改组派张居平提出的“撤惩张学良案”⑥.而任委员长的军委会很快作出了回应,以“时机未到”为由拒绝剥夺张的军权⑦.就此可推断,平津邮务工会对邮资加价的率先发难正是利用了这种复杂的政治关系,平津当局的态度亦有坐视“为难”汪的意思了.
复 杂的政治关系使得罢工从一开始就与普通的劳资纠纷相去甚远,虽然,上海邮务工会等工会组织一再表明其行动的“正当性”与“合理性”,但在如此政治局势下,其政治背景已掩盖了它的原有诉求.因为,上海邮务工会等工会组织根本无法解释为何在下野之前,它们曾多次陈情“方案”所提内容,虽然未果,却未有“过激行动”.但随着政局的变化,这时却表现得如此“激烈”.这样看来,此次邮务罢工的发展逐渐超出普通劳资纠纷的范畴,“异化”成一场国民党内部的派系斗争.三、巩固邮基运动的收场与余波
其实,就在工潮不断扩大的同时,解决邮务罢工的转机出现了.首先,随着邮务罢工的蔓延,各地的通邮陷入停顿状态,给社会大众带来很大不便,民众竟成为最大的受害者.因此,从２３日起,媒体舆论对邮工罢工的态度便逐渐由同情转变为焦虑,并希望罢工邮工及早与政府当局达成和解⑧.正如?大公报?所言:公众不满意政府的颟顸,在“不知不觉之中对邮工表示好感然而邮工提出此种对人对事性质之复杂之行政问题,而欲以罢工手段,彻底解决之,事实上自不能如此简易,社会亦绝不能容忍久持”⑨.更为严重的是,２４日,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及日租界宣布设立临时邮局,自行寄递对外邮件.公众开始担心中国邮权将随之落入外人之手,这更加速了社会舆论的转向.不仅如此,上海市总商会亦筹划以童子军递送邮件.到了此时,“不仅空洞的民众团体文字上的援助已大大减少,而且舆论也一改前数日赞和的态度”.邮工本希望通过罢工来阻断交通,借此向行政当局施压,但社会的种种应急举措无疑是釜底抽薪,反使罢工邮工倍感压力.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南京护邮运动之经过?,?全国邮务职工总会半月刊?１９３２年第１卷第６期.?电报局拒发邮工电?,?益世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６日,第１版.?尽力维持邮务?,?申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６日,第７版.?周大文主劝导?,?益世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５日,第１版;?市政府昨日派员调解?,?益世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５日,第６版.?邮务长报告总局另招员工事势上困难?,?商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５日,第５版.?国难会议通过重要议案?,?申报?１９３２年４月１４日,第７版.?张学良查办案一时未能实施?,?申报?１９３２年４月１８日,第７版.?邮务职工罢工平议?,?申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３日,第３版.?邮政罢工不容久延?,?大公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５日,第２版.?开办临时邮局?,?申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４日,第３版;?救济会请救济?,?申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５日,第３版.?市童子军表示?,?申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６日,第６版.?上海邮务职工罢工前后记?,?全国邮务职工总会半月刊?１９３２年第１卷第３期.
其次,工界内部的反对加剧了邮务工会的孤立.在罢工之初的前两日,由上海邮务工会核心人员朱学范领导的上海市总工会①及部分行业工会等数十团体先后发表声明,同情甚至是支持邮工罢工②,有人认为总工会对罢工的支持是受到了邮工的操纵③.其实,总工会实际存在两派,一派以陆京士、朱学范等人为首,另一派则由汪精卫支持的商务印书馆的陈培德等人为核心④.罢工爆发后,朱学范依据邮筹总会的要求息交绝游,总工会的权力暂时落到陈培德等人的手中.２５日,陈培德等人即以总工会名义发表宣言,一改此前支持罢工的态度,称邮务工会“固执成见”,本会同人对于邮工组织的错误行动,“认为有纠正之必要”⑤.此外,汪派掌握的海员工会等数十个工会组织亦指责邮工要挟政府,表示绝对拥护政府决定⑥.陈公博则利用改组派内的工人运动骨干发起呼吁复工运动.在其积极运作下,上海各业工会中的绝大多数负责人都在倡议邮工复工信上签了名⑦.工界的反对使罢工面临中途夭折的命运,邮筹总会不得不表现出一定的和解姿态,以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最后,的态度是关键.罢工之初,蒋日记中写道:“邮务罢工为陈铭枢所逼成,又须政府为难也.”⑧这明显表达了他对陈决定邮资加价,并由此引发邮务罢工的不满.２５日,蒋电请杜月笙设法调解工潮⑨.按照蒋、汪的政治分工,“专管军事”的蒋就此事出面似有“越俎代庖”之嫌.但对蒋而言,与汪的“合作”需要有所表示,现在汪遇到了信任危机,他不能坐视不管.而且,邮务罢工的真正动机并不是要“汪内阁”倒台,而是要为难与蒋同床异梦的陈铭枢,如果任由邮潮扩大,后果不堪设想.因此,蒋的适时出手,既可视作蒋给危难中的汪以“顺水人情”,又可让其感受到自己强大的政治影响力,可谓是一箭双雕的好棋.
蒋之所以在此时求助于杜月笙也颇有深意.因为按照当时颁行的?劳资争议处理法?,邮务工人不得罢工,亦就谈不上组织仲裁了.更为重要的是,此事的政治背景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如果由蒋派人士出面调解,一旦成功,不仅会引起政府内部汪派人士的不满———政府仍然受到蒋的控制,而且还会坐实此次邮潮受到政治摆布的事实.因此,蒋授意“体制外”的杜来处理此事最为合适,因为杜与陆京士等人有非同一般的关系———１９２８年,陆投入到杜门下,拜后者为“先生”.正是鉴于杜月笙在邮务工会中的影响力,上海市市长吴铁城曾在罢工发生后即拜访杜,希望其能够出面调解,但杜以邮工的要求并未“越轨”为由,拒绝调解.然而,当杜接到授命之后,其态度立刻发生变化,承诺如果政府诚意接纳邮工要求的话,可以出面召集社会贤达进行调解.在得到吴铁城愿意负责与行政院、交通部协商的承诺后,杜、吴二人拟出了调解人员名单.邮工代表“亦表示在未得最后解决前,不使工潮扩大”.就在各方焦急等待调解结果的时候,邮筹总会突于２６日宣布复工,其理由为“方案”之原则已为国民政府所接受,并将详加讨论.
此次罢工的“骤起骤息”,其中的政治因素是很明显的.正如傅斯年所言:此次邮潮除给人以大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朱学范:?我的工运生涯?,第６１页.?第三者意见?,?申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３日,第６版;?援助者之继起?、?总工会之调解?,?申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４日,第４版.?上工会纠正邮工错误?,?民众运动月刊?１９３２年第１卷第１期,第１１５页.沈以行等主编:?上海工人运动史?上卷,第５８３页;朱学范:?我的工运生涯?,第５８ ５９页.?总工会之态度?,?申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６日,第４、６版.?第三者意见?,?申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３日,第６版.姜豪:?“和谈密使”回想录?,第８５页.?日记?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３日.?蒋中正电杜月笙设法调解调解沪市邮工罢工风潮与吴铁城妥商协助解决?(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５日),?蒋中正总统文物?,台北“国史馆”,００２０７０１０００２５０４８.?劳资争议处理法修正案?,Q２２２ １ ４,上海市档案馆.沈以行等主编:?上海工人运动史?上卷,第５３０页.章君谷:?杜月笙传?(十三),(台湾)?传记文学?１９６８年第１２卷第１期.?调解工潮经过?,?申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６日,第４版.?罢委复工通告?,?申报?１９３２年５月２７日,第３版.
不便外,“更使人惊异,何以这样的大事起得这样急骤,不有作用,焉能这样攸然动作呢? 于是‘背景’之疑人人心上有的”①.但这样的政治争斗并未因运动结束而终结,反而继续在邮工组织中上演.其实,早在罢工之前,上海、南京等地邮务工会的内部矛盾已初现端倪.５月１４日,邮筹总会关于罢工前各项准备的会议纪要就被外露.事后上海邮务工会将矛头指向了曾任罢工委员会委员的劳杰明,认为此人“籍隶广东”,因此与同乡陈孚木、黄乃枢勾结,除将邮筹总会酝酿罢工的消息泄漏外,更指使上海邮务工会执委邢容照、屠鹤云等人破坏罢工②.就在罢工消息传出后,所谓的“苏皖邮区邮务全体职工”发表声明,对交通部恢复邮工福利的让步表示满意,并指责邮筹总会中少数人受到巨款运动图谋罢工③.此后,南京邮务工会及苏皖邮务职工会发表联合启事,否认“苏皖邮区邮务全体职工”的合法性,称“其为不良分子甘受他人利用”,“显系假名招摇别有企图”④.罢工发生后,陈公博派出民众训练委员会工人科科长伍仲衡等人与邢容照、屠鹤云联络,试图从内部瓦解邮工组织⑤.对于内部的“不忠”,陆京士等人当然要“纯洁”组织,肃清“叛徒”.与此同时,邮工组织在罢工中表现出的力量使汪派人士甚为忌惮,也加紧了在邮务工会培植自己的势力.这样,国民党的派系纷争在罢工结束后仍继续着,只不过变换了一个舞台罢了.
６月６日,邢容照等人刊登广告称:上海邮务工会有人指责其向索贿重金以破坏工运等实为嫁祸于人,为正视听并挽回名誉,特委派律师代为登报澄清⑥.同日,上海邮务工会对外宣称,邢等人在罢工期间受某方指使,阴谋破坏,该会正在据实审查.在此期间,上述人等的一切对外活动,该会将予以否认⑦.１３日,邢等人决定成立“上海邮务工会临时联合办事处”,即日开始办公⑧,史称“新工会”事件.该组织被认为是陈孚木勾结劳杰明共同促成的⑨.几天之内,到“新工会”登记注册的会员达到４００余人,这无疑令陆京士大为恼火.翌日,上海邮务工会发表通告,否认临时办事处的合法性,称其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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