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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火光
我的生日要到了.我决定跟早我几天生的同学馄饨一起过.
上个生日我是在开往贵州的火车上过的.
依然是我和馄饨两个人,面对面在狭小的车厢里坐着,相对无言地吃掉了一包蔬菜饼.
我不大喜欢干巴巴且没夹心的饼干,可吉首的超市只卖这种,与其投身泡面大军,还不如退而求其次.
馄饨喝了口水说: “下次我们可以去吃肯当基.”
我说: “不是麦当基么?”
我们都笑了.
去之前我曾以为再不济至少还有洋快餐可以解决温饱问题,不承想兜了半个城只发现一家山寨的.
店前趴着只老狗,它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冲我们甩了甩尾巴.
老板很热情地站在门口招呼: “吃粉吗阿妹?麻辣粉酸汤粉!炒粉也有的!”
馄饨说:“其实我只想要一个小鸡腿.”
火车隆隆地开着,给我一种不紧不慢的错觉.途经许多隧道,从车内向外看,仿若隧道里有星罗棋布的光,乍一看彼此交叠,其实并无干涉,像一块复杂的立体棋盘.
一旦离开隧道,就蓦地亮起来,天光和秩序井然的梯田又回来了.
但过一会儿又进入下一片黑暗.
就这么依次交替.
火车里充斥着古怪的气味,馄饨在玩手机,我撑着脖子看她.
“你的睫毛都卷起来了,卷得七歪八绕.”我说.
她连忙仔仔细细把自己的眼睛端详了一遍,无奈地说:“好像是这样.”
我指指自己的脸:“我的黑眼圈都要挂到嘴唇上了.”
她最后总结: “写个生我们也是够拼.”
这个生日过得挺凄惨,最后我们爬上车的上铺,合着明明灭灭的灯光睡死过去作结.
第二天我打开手机,有条未读消息: “生日快乐.”
这是我的同学雪饼发来的,每年如是,没有一年断过,有时即使我自己忘了,她也从没忘记.
往前数一年,那时我在福建写生.说起来好像每年的写生都安排在这么个时间段,特意让我的破壳日过得十三不靠.
那天傍晚下着小雨,我跟馄饨两个人为了找地方吃饭想破了脑筋.
武夷山周边店铺林立,心塞的是,这些店铺中百分之九十是贩茶叶的.你问我剩下百分之十是什么,哦,是卖根雕的.
我们沿途走了大半个小时,连个饭馆的影子都没找见.
最后只得拦了一辆电动小三轮,噗嗤噗嗤地开了老远,总算来到市区.
把胃填饱以后,毛毛细雨汇集成了瓢泼大雨.
馄饨说想要去取点钱,我们就挤在一顶小伞下面瞠着水满世界找银行.
好不容易找着,我想着也顺便取些.插卡进去,发现多了五百.
我从包里掏出手机,一条信息躺在那里,我爹发来的: “寄上五百,自己找乐吧.”
我展着半湿的袖管在那儿傻乐.
馄饨不解. “你干啥?”
“农民翻身当地主了,贫困迈步上小康!”我一把揽过她,“取好了没?好了咱们走.”
我们又拦了一辆小三轮,车主大叔豪迈地一踩油门,车轱辘刺溜刺溜地转,我心情颇好地说:“走嘞!”
我跟馄饨两个人躬身坐在油布搭的三轮车后,我们渐渐远离湿气里朦胧的霓虹,周围树影幢幢,车外风雨咆哮,车里虽简陋,却暖意泛滥.豆大的雨点儿打在车上,啪啪作响.
我跟馄饨挤在一处,像两只互相蹬着脚丫子取暖的鹌鹑.
“回去洗完澡咱们吃薯片看电视吧.”
“行啊.”
回去后果不其然收到了雪饼的祝福.
其实假若我不说,除了爹妈,好像真没什么人会记得这个日子.
之所以女孩子们都觉得男朋友记得自己的生日是件顶顶重要的事儿,可能是因为假如不在心里念着,很少有人会那么麻烦去搞清楚别人的鸡毛蒜皮事儿.
包括我自己也是这样的.
但若真有人每年都记得,那简直是,窝心得要命的事.
不提醒却记得的人,记得并且还表达祝福的人,这一辈子能遇到几个呢?
凡·高在给提奥的信里写道: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能看到烟,但是总有一个人,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火,然后走过来陪我一起.”
他的画作里溢满灿若朝霞的光亮,可没有人看见.
我在离家千里的异地,能够被人记起、念及,我的身边有一簇小火苗,远处还有好多簇,她们能看到我的,我也能看见她们的.何其有幸.
我打了一堆话又删掉,觉得自己这么婆婆妈妈哕哕嗦嗦的很配不上她,纠结到最后只留了四个字:
“谢谢你呀.”
馄饨在走廊里朝我喊: “快去洗澡了,你头发都臭了!”
编辑/姚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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