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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咖啡馆之歌》中的空间意象和孤独意识
摘 要：卡森·麦卡勒斯的小说以孤独为显著的特征,其作《伤心咖啡馆之歌》以女主人公爱密利亚小姐的家宅为中心,通过阁楼、咖啡馆、小镇这几个空间意象揭示出个体的孤独感,小镇人们的群体孤独感,以及现代人的孤独精神症候.
关键词：《伤心咖啡馆之歌》；空间意象；孤独意识
麦卡勒斯是美国20世纪颇具盛名的女性作家之一,其作品多具哥特式的风格,孤独是麦卡勒斯小说永恒的主题,陈笑黎将之概括为麦卡勒斯式的主题：“孤独是绝对的,最深切的爱也无法改变人类最终极的孤独.绝望的孤独与其说是原罪,不如说是原罪的原罪.”[1] 尤其是她的成名作《伤心咖啡馆之歌》更是透露出一股孤独意识.
《伤心咖啡馆之歌》以女主人公爱密利亚小姐的家宅为地点中心,书写了爱密利亚小姐、马文·马西和李蒙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在这个充满了诡谲、神秘、荒诞色彩的故事中,麦卡勒斯通过家宅（阁楼、咖啡馆）和小镇这一系列的空间意象,表现了爱密利亚小姐的孤独以及整个小镇的孤独意识,书写了现代人精神上永恒的孤独感.
一、不变的阁楼：精神深处永恒不变的孤独
加斯东·巴什拉曾在其著作《空间的诗学》中将一个人家宅进行解构分层：从地窖到阁楼以展现人的内心空间世界.外在的空间分割在一定程度上投射出人内心的空间世界.在家宅中,“我们经常登上的是更陡峭、更粗糙的阁楼的楼梯.它预示着通向最安静的孤独的上升”[2],阁楼在一定程度上象征着孤独,阁楼作为一个封闭、私密的空间,它阻隔了外界的纷乱与热闹,成为了一个安静的孤独之地.小说文本中的阁楼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从理性层面来说,封闭的、不变的阁楼象征着爱密利亚小姐精神深处永恒不变的孤独感.
爱密利亚小姐的阁楼始终是一尘不变的,“店铺楼上有三间房间,爱密利亚小姐从生下来就住在这里——两间卧室,当中是一间大客厅.很少有人参观过这些房间,但是大家知道这里陈设很讲究,打扫得非常干净.”[3] 这个封闭的私密空间暗示女主人公爱密利亚小姐的内心的封闭与孤独感.而阁楼自始至终都未曾发生改变,也象征着爱密利亚小姐与生俱来的孤独感,这种孤独感是她精神深处永恒不变的精神维度.即便“在商店变成咖啡馆以后的四年中,楼上的房间没有起什么变化.屋子的这一部分还和爱密利亚小姐出生时一样.前面说过,楼上三间房间一尘不染,连最小的物件也有其固定的位置.”[4] 阁楼房间里的物件大都有其固定位置,保持原样,不太轻易地被改变.而这折射出阁楼上的空间虽然历经几代人的变更,却依旧是一个闭塞的空间,不太轻易地被改变也暗示着几代人封闭、孤独的内心世界,折射出一种永恒的孤独感.
爱密利亚小姐开商店,开医馆,做香肠,做木匠活……她是小镇方圆几英里最有钱的女人.然而“爱密利亚小姐的卧室,房间更小些,非常朴素、床比较窄,是松木的.有一只带镜的小衣柜,里面放她的马裤、衬衫和礼拜天穿的出客衣服,她在壁柜里钉了两只钉子,好挂她的大雨靴.窗帘、地毯、各种装饰品都一概没有”[5],她楼上的空间摆设却极其朴素,只是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一些基本的装饰物全无.卧室是一个人居住最久的空间,以一个人一天大约八小时的睡眠来算的话,一个人一生的三分之一时光都在此度过.因而卧室这一空间是与人联系最为密切的一个空间,人在这个空间里做无意识的梦,处于最为放松的状态.因而一个人对卧室的规划在一定程度上暗示了她的内心世界.爱密利亚小姐即便很有钱,可是她的卧室却极为朴素,没有一点儿的装饰物,这显得有违常理,却暗示出她内心世界的空洞与精神上的孤独.她无论是在独身一人的时候,亦或是爱上罗锅李蒙的时候,其对阁楼上的卧室始终未做出任何改变,象征着爱密利亚小姐内心深处永恒不变的空洞与孤独感.
二、变更的咖啡馆：爱情波动下短暂消失的孤独
巴什拉在其《空间诗学》中提及,“即便是简陋的家宅也需要在高度上进行分层”[6].爱密利亚小姐的家宅只有两层,一楼和阁楼,爱密利亚小姐家宅的一楼几经变更,从商店到咖啡馆到钉上了木板封闭起来.这一空间的变更便象征着爱密利亚小姐在非理性爱情的作用下,一度开放自己的内心.开放的咖啡馆这一空间意象象征着爱密利亚小姐因为爱情而开放的内心世界,而在爱情消逝之时,爱密利亚小姐选择了关闭咖啡馆,甚至请来木匠将窗户钉上木板,将家宅封闭起来,也封闭了她的内心,孤独再次占据了她的整个心灵.
爱密利亚小姐在文本出现之处便被定位成一个生性孤僻的女性,她甚至是一个有着双性同体气质的女性,与传统的女性形象相距甚远,她瘦黑高大,骨骼肌肉壮硕,头发短,皮肤黑,穿工裤,穿雨靴.她以一个近乎男性化的特征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她能够做一切男性能做的事情：做木匠活,当医生,开工厂……她的独立与勇敢使得她近乎不需要一个男性伴侣,她一直都是孤独的生活着.在没有遇见爱情之前,爱密利亚小姐一直是以孤独的背影出现的.“爱密利亚小姐一直是一个人过日子,她经常在沼泽地她的工棚待上一整夜,穿着工裤和长筒雨靴,默默地看管蒸馏器底下的文火.”[7]
爱密利亚小姐三十岁时,遇见了罗锅李蒙,也正是由于李蒙的到来,爱密利亚小姐家宅的一楼开始发生变更,由商店成为了一个咖啡馆.罗锅李蒙进入孤僻的爱密利亚小姐家后,连续消失了好几天,小镇里谣言四起,人们以为罗锅李蒙可能惨遭爱密利亚小姐的毒手,于是他们都聚集到爱密利亚小姐家宅外面看热闹,却发现什么意外也没有,反而由于罗锅李蒙爱热闹,爱和人们聊天,爱密利亚小姐破了例：“她从来不许任何人在她屋子里打开酒瓶喝酒,唯一的例外是她自己.现在她第一次破了例.她进入厨房,罗锅紧紧跟在后面,接着又把酒拿回到温暖、明亮的店堂里来.不仅如此,她还拿出几只杯子,打开两盒梳打饼干,大方地放在柜台上的一只盘子里,谁想吃都可以拿.”这便是咖啡馆的由来.爱密利亚小姐莫名地爱上罗锅李蒙,后者性格怯弱,无论从外貌还是性格上来说都不吸引女性,然而爱密利亚小姐却莫名地对他好,爱上了他,并且因为他爱热闹爱聊天就为他开了咖啡馆.一楼的商店变更成咖啡馆象征着爱密利亚小姐非理性爱情的到来.也因为爱情的波动,爱密利亚小姐的生性孤僻有所改变,她的孤独感也短暂的消逝了.
爱情是人类情感中最为深切的情感.卡森·麦卡勒斯为生性孤僻的爱密利亚安排了一场爱情,以冲破其生命中的孤独感,而这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消散了爱密利亚小姐的孤独感.在爱密利亚小姐爱着罗锅李蒙的时候,“人们都注意到爱密利亚小姐身上有一种新的特征.她常常笑,而且是深沉、洪亮的哈哈大笑,她口哨也吹得比较活泼悦耳,有点花样了”[8],“爱密利亚小姐瞧着他的时候,脸上泛出灿然、温柔的表情,叫她名字时,语音里也拖着一种爱情的陪音”[9].在爱情中,爱密利亚小姐的确被改变了,她变得爱笑又温柔,也开始尝试着在周末的时候穿上颇具女性气质的红色长裙,她让罗锅李蒙住进了自己楼上封闭的空间,愿意和他分享关于父亲的话题,而这一话题是她从来不曾对他人提及过的.爱密利亚小姐让罗锅李蒙进驻到自己私密封闭的空间,是驱散其孤独感一种表现.
然而爱密利亚小姐孤独感的消散只是暂时的.随着马文·马西的归来,罗锅李蒙莫名地迷恋上了爱密利亚小姐的前夫马文·马西,成了马文·马西的小跟班,并在决斗中背叛了爱密利亚小姐,意味着爱密利亚小姐爱情的终结,热闹的咖啡馆也随之关闭,爱密利亚小姐的孤独再次重归.“有三年之久,她每天晚上独自一人默不作声地坐在前门口台阶上,眺望着那条马路,等待着.”[10] 爱密利亚小姐的孤独一览无余,失去罗锅李蒙的陪伴,开放的心,开放的咖啡馆也逐渐关闭了.爱情纵然是人所有情感中最为炽热激烈的感情,但它同时也是脆弱的,单方面的,不确定的,它并不能缓解个体永恒的孤独之感.正如同爱密利亚小姐、罗锅李蒙、俊男子马文·马西三个人的爱情一样,他们都是单方面爱着所爱之人,成为了被爱情折磨的受虐者.因而爱情并不能缓解人精神深处的孤独之感,正如爱密利亚小姐一样,在她在历经短暂的爱情之后,又重新缩回到往常的孤独蜗居生活之中.甚至“到第四年,爱密利亚小姐从奇霍请来一位木匠,让他把门窗都钉上了板,从那时起她就一直待在紧闭的房间里”[11]爱密利亚小姐封闭自己的家宅的同时,也是封闭了她的内心,孤独再次占领了她的全部.
麦卡勒斯通过其家宅这一空间意象将人的孤独之感表现出来,阁楼布置的永恒不变以及卧室装饰的极为朴素都是爱密利亚小姐内心深处孤独感的象征,而女主人公楼下空间变更成咖啡馆,咖啡馆是一个开放且热闹的空间,是爱密利亚小姐孤独之心伴随着爱情到来的开放,以及伴随爱情的终结,咖啡馆随之关闭.爱密利亚小姐妄图通过爱情来逃脱个体孤独的命运,最终失败了.麦卡勒斯所要叙述的是人类个体的一种永恒的孤独之感,人与人之间交流的障碍,个体在现代社会那种深层次无处可排遣的孤独感.
三、闭塞的小镇：群体无意识的孤独症候
《伤心咖啡馆之歌》中的小镇除了周六逢节,其他时候“小镇是寂寞的,忧郁的,像是一处非常偏僻、与世隔绝的地方”[12].小镇自身地理位置的偏僻与封闭象征着整个小镇人闭塞的内心世界.整个小镇人们的业余生活几乎没有,整个小镇无聊又寂寞.当罗锅李蒙到达这个无聊的小镇,给这个小镇增添了乐趣,一定程度上排遣了他们的孤独感.
小镇的人们总是有一种集体无意识的群体性行为,他们最初准备看爱密利亚小姐是如何对待李蒙的热闹时候就是如此.小镇上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个体,他们都期待着无聊的小镇能够发生一些与众不同的事情,以排遣闭塞小镇中的孤独气息以及个体内在的孤独之感,让生命中多一点有趣.于是他们无意识地聚集在一起,待在爱密利亚小姐家的门口,等着看爱密利亚小姐与李蒙的热闹.虽然没有看到爱密利亚小姐谋杀李蒙,但是李蒙带给这个孤独的小镇,带给小镇人们无穷的话题与乐趣.小镇还没有咖啡馆的时候,“这个镇子里的人还不习惯凑在一起寻欢作乐.他们习惯的是集合在纺织厂里一块儿干活.否则就是星期天到野外去举行一整天的宗教集会——事情虽然有趣,但本旨却是让你对地狱有一个新的认识,对全能的主重新感到敬畏.”可见小镇人们生活的单调与无聊,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个体,并且无处消散孤独感.咖啡馆为人们排遣孤独感提供了一个空间,“它是方圆若干英里之内唯一的消遣去处”[13] 人们在此饮酒喝咖啡,听小镇趣闻,在酒精的致幻下,在咖啡因的迷醉中,人们的孤独感短暂的消散了.人们通过群体的寻欢作乐,在一个个趣闻轶事中排遣个体的孤独感.人们渴望通过集体的力量来解决个体的孤独问题.“几乎所有的人,T.M.威灵牧师除外,至少要到咖啡馆来一次.”[14] 几乎小镇中的每个个体都通过高频率的聚集在咖啡馆这一空间里驱散现实生活中的无聊与不安.
麦卡勒斯所书写的孤独感正是现代资本主义社会所带来的精神症候,人们在资本主义现实社会中明白“所有有用的东西都有一个,你不花钱你就买不来,这就是眼下的世道.”[15] 《伤心咖啡馆之歌》中的小镇人们在工厂里悄然无声的创造金钱价值,却忽略了情感交流与精神交流,一个个个体仅仅是个体,工厂中只有机器转动的声音,人们的业余生活匮乏,人生充满了无聊之感,这不仅仅是伤心咖啡馆所在小镇人们的孤独精神症候,也是麦卡勒斯所处的美国南方小镇人们的现代孤独精神症候.
而在咖啡馆,“在这里,至少是几个小时之内,认为自己在世界上没有什么价值这种极端痛苦的想法,可以暂时压制下去”[16].咖啡馆作为一个开放的空间,为人们群聚在一起,聊小镇的奇闻异事提供了一个可行空间,促进了人们之间情感的交流,加强了人们之间的精神交流.
卡森·麦卡勒斯的《伤心咖啡馆之歌》通过一系列的空间意象：咖啡馆、钉上木条的房屋、阁楼……叙述了爱密利亚小姐个体的孤独,展现了小镇群体人们的群体孤独以及暗示了当时美国南方人们在从农业化社会转型成工业化社会的进程中,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出现障碍,从而产生的一种现代精神症候——孤独感.
参考文献：
[1] [美]弗吉尼亚·斯潘塞·卡尔：《孤独的猎手：卡森·麦卡
勒斯传》,冯晓明译,上海三联书店2006年.
[2][6] [法]加斯东·巴什拉：《空间的诗学》,张逸婧译,上
海译文出版社2013年.
[3][4][5][7][8][9][10][11][12][13][14][15][16]
[美]卡森·麦卡勒斯：《伤心咖啡馆之歌》,李文俊译,上
海三联书店2015年.
（作者系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2015级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硕士）
[责编 张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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