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天使本科论文开题报告范文 与天使之吻类在职开题报告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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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之吻

民国二十九年冬天某日,上海霞飞路云梦花园发生了一起惊天谜案,上海药业大王斯小林一家好几口人在家里离奇死亡.斯小林以及大太太赵曼洁、二姨太李蕙茹、管家斯有德倒在客厅的桌边,斯小林五岁的儿子斯占东倒在沙发上,他们都死了.而斯小林的女儿斯青凤则趴在客厅的门边,被发现时已经深度昏迷.

最早发现斯府出事的是女佣吴妈.事发前,她临时请假回了一趟位于闸北的家,谁知一个多小时后回来时,斯府竟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她发出几声尖叫,狂奔到门房,叫来看门人老李头.二人战战兢兢地救出了奄奄一息的大小姐斯青凤,并打电话向法租界巡捕房报了案.

被抢救过来的斯青凤实际上已经发疯了,她神志不清地看着吴妈和老李头,惊恐万状,时而狂笑,时而指着窗户叫道:“鬼!鬼来了!鬼来了!”

吴妈和老李头吓得双腿直打哆嗦,循着斯青凤的手指望去,窗外的暴风雨中,树影在胡乱地摇晃,果真很像鬼影.他们可能没注意到,此时此刻,在黑暗和暴雨中,一只翠绿的鹦鹉忽然振翅而起,从云梦花园飞了出去……

巡捕房的探员接到报案后,马上向法籍总探长维克多汇报了情况.正准备下班的维克多一听,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额头上直冒冷汗.他知道斯小林是何许人也,如今在自己的地盘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一旦处理不好,恐怕不是丢饭碗这么简单的事情.因此,一急之下,他大声叫唤道:“蒙克,蒙克!”

向维克多汇报的探员提醒说:“总探长,蒙克探长不是失踪很久了吗?”

维克多眉头一皱,头脑这才清醒,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急得在房间里不停地踱来踱去.

这时,巡捕房一个叫龚天龙的年轻探员,一身福尔摩斯打扮,戴着黑色礼帽,左手拿着放大镜,右手抱着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

他拍着胸脯,兴奋地对维克多嚷嚷道:“总探长,是不是又发生什么案子了?蒙克探长不在,还有我啊,这个案子就交给我去办吧!”

维克多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说:“龚先生,你知道死的人是谁吗?上海药业大王!这个案子非同小可……”

龚天龙打断维克多的话,说:“我来巡捕房,就是要当中国的福尔摩斯!区区小案,何足挂齿!我一定查它个水落石出.”

维克多冷笑一声,说:“年轻人,别尽知道吹牛,你要是有蒙克探长一半的本事,我也不至于这么着急.”

第二天,上海滩上的各大报纸均以号外的方式,报道了斯小林一家的离奇死亡案.一时之间,舆论哗然,各方都在猜测斯小林及其家人的死因,这让法籍总探长维克多肩上的负担更重了.

晚八点,焦头烂额了一整天的维克多还在办公室里发呆,这时,巡捕头老刀子蹩进他的办公室,附在他耳边神神秘秘地说了一番话.

维克多听后,面上一喜,脱口而出道:“什么?蒙克探长被人追杀,逃到老上海饭店了?”

老刀子说:“是的,消息绝对可靠.”

维克多急切道:“老刀子,快,你马上带人去老上海饭店,务必把他带回来!”

老刀子一个立正道:“是,总探长.”

晚八点半左右,在老上海饭店厨房里,一个约二十岁的年轻人正在雕刻着一个白萝卜.在他的刻刀下,全上海厨艺大赛的参赛作品“童子拜观音”即将完成.

突然,他屏息静听,握刻刀的手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他愣了片刻,已然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果然有事.一个年轻女子,身材娇小玲珑,面色微黑,一身红妆,看上去十分精干,倒也有几分英姿.她腰间挂着双刀,眼中满是杀气,带着一群黑衣杀手,朝老上海饭店疾速奔来.

很快,这群人便闯进了饭店.

年轻女子站定,眼睛中迸射出两道精光,盯住一个叫小黑皮的地痞问:“你不会看走眼?”

小黑皮肯定地回答道:“绝对不会,我亲眼看见他进了这家饭店……”

年轻女子打断了小黑皮的话,眼神极为冷酷,说:“若是撒谎,不怕剜眼?”

小黑皮带着颤音说:“不……不怕.”

年轻女子这才提高嗓门,大声吼叫道:“蒙克,别跟老娘,有种你就出来!”

大堂里为数不多的食客早被这伙不速之客吓到了,此时已是噤若寒蝉,只有靠窗而坐的一位青衣少女,正在自顾自地吃着东西,并没有把这放在眼里.

年轻女子不是别人,乃上海第一黑帮青龙帮的超级杀手古丽娜.只听她对手下人下令道:“给我搜!就算他变成了一只钻洞的老鼠,也要给我挖出来!”

众手下闻言,立即四散搜索起来,其中三人朝厨房奔去.

当他们见到那个正在雕刻萝卜的年轻人时,顿时紧张起来,手上的刀不由一紧.

年轻人连眼皮也不眨一下,旁若无人地继续雕刻着,同时笑嘻嘻地说:“怎么,你们是给我送刀来的吗?我这里可从来不缺菜刀……”

三名黑衣人几乎同时举起了寒光闪闪的马刀.

年轻人冷冷地道:“别动,这是我的厨房,弄脏了,当心剁了你们煲汤!”

三名黑衣人彼此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人手举马刀,朝年轻人的左肩砍去.年轻人飞快地从灶台上拿起一个萝卜,一道白光一闪,黑衣人的手腕被震得发麻,一阵剧痛,手中的马刀咣当落地,人也慢慢地倒了下去.另一黑衣人从年轻人的右侧猛砍,又一道白光如流星般掠过,这人也同样将刀掉在地上.

年轻人依然不动声色,飞快地雕刻着.

第三个黑衣人恼羞成怒,他发动正面进攻,挥舞着马刀朝年轻人的脑门砍下.年轻人倏地闪身避过,顺手抄起一把炒菜的长勺,在手中一掂,摆出一个日本剑道的标准姿势,冷不防飞起一脚,将那名黑衣人踢出了厨房.

黑衣人跌得鼻青脸肿,用手指着厨房,惊恐地大叫道:“蒙……蒙克在里面!”

古丽娜拔出双刀,厉声喝道:“给我拿下!”说罢,带着一众黑衣人冲进了厨房.

年轻人已经雕好了最后一刀.

他收起刻刀,将“童子拜观音”放在灶台上,笑吟吟地说:“诸位要用餐,外面有上好的雅间,到厨房里来做什么?”

古丽娜冷笑道:“蒙克,你就装吧!伸出你的狗耳朵听着——”

年轻人很配合地扯了扯自己的耳朵,屏气凝神,笑嘻嘻地道:“在下洗耳恭听.”

古丽娜声音凌厉道:“蒙克,你身为上海法租界巡捕房的探长,不好好破你的案,却来惹我们青龙帮,真是找死!我们杜帮主已经下了死命令,对你格杀勿论!”说罢,她挥舞着双刀朝年轻人砍去.

年轻人纵身一跃,然后凌空落下,坐到灶台上.他跷起二郎腿,目光一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轻薄,落在古丽娜诱人的红唇上,又游移到她高耸的乳峰上.见她攻击自己,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灶台上拿起两个红萝卜,手一扬就抛了出去.两个红萝卜像凌空飞出的炸弹,将古丽娜手中的双刀击落在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有两颗红樱桃击中了她的胸脯,不偏不倚地碰撞在她的上.

“你……”这一明显带有戏弄的举动,令古丽娜羞得满面通红.

那帮黑衣人也惊得目瞪口呆,一个个面面相觑.但他们马上又像斗鸡一样,绕着年轻人转起了圈子,只是不敢近前.

说时迟,那时快,年轻人将脚下的一筐马铃薯踢出,黑衣人们顿时东倒西歪,倒下去一片.

这时,外面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年轻人幸灾乐祸地笑道:“看来,今天真的要煲一大锅肉骨头汤了.”

众黑衣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张张脸显得很迷茫.

古丽娜拾起双刀,歇斯底里地狂叫道:“姑奶奶这就送你去阎罗殿!”

正在这时,年轻人大喝一声道:“巡捕来了!”

几乎同时,门口“砰砰”响了两.

黑衣人们顿时乱作一团,纷纷夺门而逃.

大堂里荷实弹的巡捕们举射击,青龙帮的人被打得抱头鼠窜.有的从窗户上跳下来逃走,有的躲到桌子底下,还有的逃不及躲不了的,则被巡捕们逮了个正着.

古丽娜见势不妙,气恼地说:“蒙克,今天算是便宜了你!咱们撤.”说罢,带着众黑衣人落荒而逃.

老刀子高声吆喝道:“别跑,给我追!”

他正要往饭店门口冲时,扭头发现了“蒙克”,于是停下脚步,惊喜地说:“蒙大侦探,你果然在这里!”

原来,大名鼎鼎的神探蒙克因和上海滩第一黑帮青龙帮结下了梁子,遭到了青龙帮的追杀,已经好久没在上海露面了.

“你竟然藏在这里!可叫我们好找!不错,这地方藏身好,一般人还真想不到,不愧是上海滩第一神探!”老刀子的目光在年轻人身上游移,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年轻人笑了起来,说:“我又不是西施,有什么好看的?”

对面倚窗而坐的青衣少女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声音清脆悦耳.

老刀子逼视着年轻人,目光中似要喷出火来,话语突然像机关一样扫射过去,说:“蒙克,你知道吗?自从你失踪后,维克多老爷子天天拿我们撒气,不是拍桌子骂娘就是砸凳子骂爹,这下好了,我们再也不用当出气筒了.”

年轻人轻轻推开老刀子,慢条斯理地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老刀子瞪圆眼睛,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年轻人一字一顿地说:“我说,朋友,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蒙克!”

老刀子一脸阴鸷,冷冷道:“好你个蒙克,你装什么呀?你再装,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你?你是想让老子交不了差是不是?回去回去,跟老子一起回巡捕房,维克多老爷子正等着你呢!”

同来的巡捕们也七嘴八舌地劝起了年轻人.

年轻人哭笑不得,悻悻然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老刀子终于勃然大怒了,他把刀举起来,架在年轻人的脖颈上,阴笑了一下,说:“你再说一遍,你不是蒙克!”

年轻人面无愠色道:“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什么蒙克!”

老刀子歇斯底里地吼叫道:“你他妈的就是蒙克!”

年轻人一脸的从容镇静,气定神闲.

老刀子冷笑一声,说:“算你牛!”随后又道,“你以为你是谁?真的不想活了?年轻人,实话跟你说,不是我想见你,是维克多老爷子要见你.你少跟老子放屁,走!”

年轻人斜睨着老刀子,说:“如果我不走呢?”

老刀子将手中的刀在年轻人脸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一个字,死!”

年轻人耸了耸肩,悻悻然道:“那好吧,我跟你走,这就走.”

于是,年轻人像是遭到了绑架,推推搡搡间,随老刀子他们一起走出了老上海饭店,来到法租界巡捕房,进入总探长维克多的豪华办公室.

一脸焦急的维克多一见年轻人走进来,不禁欣喜若狂.他从椅子上弹跳而起,直奔年轻人,张开双臂,跟他来了个热情的拥抱.年轻人感到很不自在,想推又推不开,只得皱了一下眉头,痛苦地承受着.

维克多捋着他的山羊小胡子,审视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一脸的阴阳怪气,幽幽地说:“蒙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做非常浪漫,非常刺激?”

年轻人脱口而出,说:“总探长,你一定是碰到难题了,是吗?”

维克多背朝年轻人,抽出一根雪茄放在嘴上,擦根火柴点燃,然后慢悠悠地说:“蒙克,你何必明知故问!如果你真的死了,那斯府这宗灭门案,我找谁破?”

年轻人一指龚天龙和老刀子,说:“他们难道不能帮你破案?”

维克多摇了摇头,将斯小林的身份和斯府发生凶案的情况向年轻人作了一番介绍,然后说:“这么重大的案子,只有你去我才放心!他们……嘿嘿……”

年轻人淡淡地一笑,说:“可惜我不是蒙克.”

维克多一怔,说:“你不是蒙克!那你是谁?”

年轻人依然轻描淡写地说:“我就是老上海饭店的一名普通厨师.”

维克多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右边的墙上,落在蒙克的照片上,仔细审视着,那是他和蒙克的合影.然后,他收回目光,久久地凝视着年轻人,坚定地说:“你就是蒙克!或者,你是他的鬼魂!”

年轻人坐到椅子上,叹了口气,说:“总探长,你们的蒙克为什么非要和我长得那么像呢?我跟你说,他是左撇子,而我是用右手的.他喜欢打网球,我却不喜欢.他结婚了,后来又离婚了,可我一直是条光棍.你说,我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维克多一脸的诧异,饶有兴趣地问:“你们不仅长得非常像,而且你还这么了解他!呵呵,难道你们是孪生兄弟?”

年轻人微微一笑,说:“对不起,我们也不是什么孪生兄弟!你说的那个蒙克,我跟他从未谋面.其实,我一进门就看见了那张照片,不可否认,那位蒙克探长的确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不过,照片上蒙克探长的武装带是左侧的,手表却戴在右手,可见他是个左撇子,因为左手要拿的.他的皮肤晒得挺黑,手臂粗壮,手腕上那块手表是去年上海网球俱乐部会员的版,如果我说他爱好打网球,肯定没错吧!至于结婚嘛,你桌上搁的那个景泰蓝笔筒上明明刻着‘蒙克新婚之喜’几个字,可是,照片上蒙探长的手上并没有戴着婚戒,那么一定是离婚了.”

维克多侧耳静听着,像木桩似的被钉在原地,一动不动,显然,年轻人的一番话已经将他镇住了.突然,他大步流星地径直奔到年轻人跟前,盯住他的眼睛,以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年轻人,你听好了,就凭你刚刚展示出来的超凡的分析判断能力,就绝对不比蒙克差!你就将照片上的蒙克当成是你的前世,你就是他的今生!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老上海饭店的那个小厨师,你就是蒙克,法租界的神探蒙克!怎么样?”

年轻人再次瞟了一眼蒙克的照片,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说:“我可没工夫当什么蒙克,过段时间我还要参加上海厨艺大赛呢.”

维克多回到椅子上坐下,盯着年轻人看了半天,眉头越蹙越紧,忽然声音严厉道:“不管你是不是真的蒙克,你都会有烦的!你以为青龙帮的人会放过你?你以为在老上海饭店就能呆得长久?今天一过,找你麻烦的人可能更多!”

“你这是威胁还是提醒我?”年轻人耸了耸肩膀,吹起了悠扬的口哨.

维克多干笑了一声,起身走向年轻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我已经感觉到,你天生就是一块当侦探的料,你一定会接替蒙克成为上海滩第一神探的.云梦花园发生的这起案子太敏感,必须尽快侦破,否则我无法向上海各界交代!今天上午,我已经去案发现场作了初步勘查,老实说,到目前为止,我脑子里仍是一团乱麻,不知斯家的人到底是意外死亡还是被人谋杀!我已经让他们封锁保护好了现场,希望你能以蒙克探长的身份帮帮我……”

年轻人思索了半天,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说:“行吧,从现在起我就是蒙克了,希望这件事能尽快结束!也希望那个真的蒙克探长能早点儿现身!真是麻烦.”

其实,年轻人是地下党上海站的一名交通员,真名叫徐三慢,他潜伏在老上海饭店,是以厨师的身份作掩护,为新四军搜集日伪方面的重要情报.面对今晚的阴差阳错,他忽然灵机一动,决定将错就错,变成维克多眼中的“蒙克探长”.他想,这个身份,也许更方便自己从事地下活动呢!当然,回头他得将自己的决定向上级组织汇报.

蒙克果然没让维克多失望,案发后的第三天早上,他早早地来到了云梦花园,和龚天龙、老刀子他们会合一处.

斯府的女佣吴妈和看门人老李头都在,可大小姐斯青凤却不见了.据吴妈和老李头讲,斯青凤被救醒后,一直又哭又闹的,疯得很厉害,像是中了邪魔.吴妈和老李头一直在想方设法安抚她,可她却趁吴妈和老李头慌着报案时,拼命挣脱他们,嘴里喊着“鬼呀”什么的,冲出了云梦花园!

“我们本来是要去找的,可是……”吴妈瑟缩着,望了望老李头,“巡捕房的人在电话里要我们必须呆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

蒙克点了点头,问老刀子:“派人去找她了吗?”

老刀子说:“昨天就派人去了,可到现在还没找着.”

蒙克说:“必须尽快找到她!她可是这起灭门案的现场目击人和唯一活口!”

老刀子说:“我这就增派人手去找.”

问过吴妈和老李头后,蒙克初步了解的情况是这样的:前天傍晚时分,斯家人吃完晚饭,和往常一样,斯小林、大太太赵曼洁、二姨太李蕙如、管家斯有德围坐在一起打.吴妈临时告假回了趟家,斯小林的女儿斯青凤、幼子斯占东则在客厅里一起玩耍.至于门房的老李头,平时除了看门和浇花,没有主人的吩咐,他一般都呆在自己的小板房里不出来,晚上更不可能去主人的客厅或卧室.所以,对于客厅里发生的事,他实际上是一无所知.

斯府是一幢西式小洋楼,只要看看楼房的外观,就知道拥有这幢房子的主人是什么身份.从铁栅门进来,一直走进客厅里,蒙克都在留心查看,屋里屋外似乎都没什么异状.但是,当他转悠了一下后,目光一下子落在了客厅的大壁炉上.随即,墙角处一片翠绿色的羽毛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四下寻找了一番,并没有发现斯家屋里屋外有和这羽毛颜色相同的鸟儿,不禁皱起了眉头,喃喃自语道:“奇怪,这羽毛是从哪儿来的呢?”

开始勘查尸体了.如同吴妈所说,斯小林死前应该是在打,因为四个大人的死法虽各有不同,但都是死在桌边,他们面前的牌也告诉活着的人,他们死前的这一局,已经打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斯小林的幼子斯占东仰躺在大沙发上,嘴里含着一块糖,像是睡着了一样.

龚天龙昨天已经看过尸体,此时便喧宾夺主,大声嚷嚷道:“哎呀,蒙克,你发什么神经呢?如果让福尔摩斯来破此案,应该会这样推理……不不不,这么简单的案子,根本用不着他来操心,我龚天龙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让案子真相大白.”

龚天龙是上海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喝过几天洋墨水,喜欢看英国作家柯南·道尔写的侦探小说《福尔摩斯探案集》,并且迷上了侦探这个职业,于是他不顾家人的反对,来到法租界巡捕房当了一名探员.不过,到目前为止,除了抓过几个小蟊贼外,他还没有真正破过案子,更别提破什么人命大案了.

蒙克冲他笑了笑,摇了摇头.

龚天龙自然不会把同样没有破案经历的蒙克放在眼里,话语中充满了不屑和卖弄.他一边拿着放大镜东看西看,一边自顾自地滔滔不绝,说:“你笑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斯家各处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说明根本就没有凶手进来过,也就是说,这桩案子根本不可能是什么谋杀案.一家人刚吃过晚饭,就不明不白地死去,这说明什么?食物中毒呗.不信,我们可以对尸体当场开膛破肚,取出他们胃中的食物,交给法医去化验一下不就水落石出了?绝对是食物中毒,我可以拿项上的人头担保!”

蒙克淡然一笑,说:“你有几颗人头?又不是韭菜,割了还会自己长出来.”

龚天龙愤愤然道:“你——”

蒙克又冲着龚天龙笑了笑,幽幽地说道:“有一点你倒是歪打正着了,很有可能是中毒!你看他们的脸,在古怪的笑容下面,脸色已经青中泛黑,嘴唇也已经呈现出墨紫色,这肯定是中毒的迹象.”随之,他又喃喃自语,“是不小心中毒呢还是他人投毒?奇怪的是,不管是哪种中毒,他们应当非常痛苦才对,可为什么他们的脸上还会带着笑意?”

蒙克说这话时,已从壁炉中夹出了一块未曾燃尽的煤,他将煤块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几嗅,又仔细看了几眼,然后放进了一只小袋子里面.

龚天龙鄙夷地瞥了蒙克一眼,哼了一声,冷笑道:“这不会是你找到的证据吧?”

蒙克若有所思,说:“真是匪夷所思,他们到底中的是一种什么毒?死后居然会满脸堆笑!”

龚天龙小声嘀咕道:“切!还真以为自己是当侦探的料呢.”

蒙克不理睬他,继续皱眉沉思:若是食物中毒,其中有一半可能是误食了不该吃的东西;若是打的时候中毒,那应该可以肯定是有人暗中投毒了!那么,到底是谁投的毒呢?

龚天龙冷不丁问:“喂,蒙大侦探,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对死者开膛破肚?”

蒙克仍然笑而不答.

案发后的第四天下午,斯青凤终于被找到,在街头疯疯癫癫的她已经被人送到西京精神病医院去了!

蒙克二话不说,和龚天龙马上赶到了西京医院.

斯青凤已躺在病房的床上睡着了,先期发现她的那个探员正在病房外面等候着蒙克他们的到来.

西京医院的人告诉蒙克,斯青凤疯得太厉害,被人送到医院后,依旧上蹿下跳的,到处打砸搞破坏,没办法,他们只得给她注射镇静剂,让她安静一会儿.

“她大概什么时候能醒来?”蒙克问.

“醒来也没有用的!”一个叫慕容雪的年轻医生摇着头说.

“为什么?”蒙克不解.

慕容雪没有回话,他身边一位年轻漂亮的女护士说:“她已经疯成这样,即便醒来,也只会胡言乱语.”

“哦,那就麻烦了!”本来想从斯青凤嘴里得到一些有用信息,现在看来不可能,蒙克不禁有些沮丧,于是转头对龚天龙说,“走,我们再去另一个地方.”

龚天龙一脸迷茫,问:“你要去哪里?”

蒙克不作声,只是拉着龚天龙往医院外走.等到四周无人时,他才说:“我们去找高教授.”

龚天龙一头雾水道:“高教授?哪里的高教授?”

蒙克说:“你没见《申报》上的报道吗?高教授是上海滩最著名的毒物专家,刚从美国哈佛大学讲学回国,我知道他目前栖身在一家打面馆里.怎么样,想不想尝尝上海滩大名鼎鼎的高记鱼羊鲜打面?”

龚天龙一听,立刻高兴地说:“这个当然可以,我做梦都流哈喇子呢.”

随即,龚天龙驾着车,载着蒙克,来到了一条幽深的弄堂,在一家写有“老高面馆”四字的小饭馆门前停了下来.

这是一家老式面馆,门面并不大,门口挂着的红灯笼像美人痣,里面十分雅致,打理得清清爽爽.

一进去,龚天龙就被靠窗位子上的一位身穿旗袍、长得玲珑可爱的女子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便一直在她身上流转.蒙克似乎对美女不感兴趣,却注意到了另一边一位不修边幅的中年人,这人的头发有些凌乱,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虽显落魄却不失斯文.他似乎正在等待面馆里的服务员给他上拉面.

蒙克含着笑意望着他,直到对方感到十分奇怪,将头别过去,把目光移向窗外,他也没有停止自己的举动.对方偶然回头,发现蒙克还在看自己,就想起身离开.

蒙克赶紧起身,径直走到中年人所坐的桌边,恭敬地叫了一声:“高教授,幸会!”

原来他就是蒙克要找的高固本教授.

高固本吃了一惊,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身材颀长、面容俊秀的年轻人,迟疑地问:“您是哪位?找高某有何贵干?”

蒙克说:“鄙人是法租界巡捕房探长蒙克,这位是我的搭档龚天龙先生.我知道高教授目前正在隐居谢客,我们今天冒昧来打扰您,确实是有一件很紧急的事想麻烦您一下,是为了一桩灭门惨案!”

“灭门惨案?”高固本接过话茬儿,“莫非你说的是药业大王斯家灭门案?”

蒙克迅即环顾了一下四周,低声回答道:“正是.”

高固本道:“斯家死人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大家都在传,说斯家那栋房子里经常闹鬼,我想可能是鬼魂杀人!”

蒙克断然否定道:“纯属无稽之谈.实不相瞒,鄙人负责追查此案,想请高教授协助我们破案.”

高固本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回绝道:“蒙先生,您还是另请高明吧!高某已从学校辞职回家了,不打算再过问验毒之事.”

龚天龙一听,火气腾地直往上蹿,味十足地说:“蒙克,我们走!什么国际著名毒物专家,不过是欺世盗名罢了.我敢断定,今天我们又碰到了一个不学无术的江湖骗子,就凭他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又怎么可能识得这种世上绝无仅有的奇毒呢?”

蒙克瞪了龚天龙一眼,喝道:“休得无礼!”然后转向面色有些黯然的高固本,“高教授,您千万别介意.其实,我们只是想请您看看,这块煤上是否有毒.”话音未落,他已经取出了装有煤块的小袋子.

高固本盯着袋子,欲言又止.

蒙克扫视了一眼冷清清的面馆,发现除了靠窗坐着的那位穿着旗袍的少女,并没有服务员或一个顾客在里面,不由一声叹息,心想,上海滩赫赫有名的高记鱼羊鲜品牌,传承到不善经营的高固本手里,竟然败落到快要关门歇业了,高教授自己想吃碗面条,恐怕也得亲自动手做呢!

于是,他会心地一笑,说:“高教授莫急!您一个人独自坐在这里这么久,想必肚子一定饿了.我看不如这样,反正我们也饿了,您看,那边还有位女顾客呢!我去帮您做拉面,咱们先一起吃面条,等填饱了肚子,高教授再帮我们看看,如何?不瞒您说,这件事对您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可对我们来说,却关系到能不能破获这起惊天大案!若是您能勘定这块煤上有毒或没毒,我们就能给这起案件定性,那我们就不必对死者们开膛破肚了!”

没等高固本说话,蒙克已转身进了厨房.

他的动作优雅而敏捷,眨眼之间,手中的面团像变魔术似的,被拉成了细匀的面条.

高固本目不转睛地盯着厨房看,眼睛都直了.他二话没说,拿过装煤块的袋子,悄然无声地上楼去了.

蒙克高兴地喊道:“高教授,太谢谢您了!我们等您下来吃拉面啊!”

龚天龙起身来到厨房,打量着蒙克,竖起了大拇指,说:“神了!蒙大探长,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手绝活?要不我们不当福尔摩斯,干脆合伙开拉面馆得了,我敢保证,就凭你这手拉面功夫,全上海的人都会排着长队来吃,到时候,我们一定会赚个盆满钵满!”

蒙克一边拉着面,一边笑道:“别忘了,我本来就是个厨师.”

一会儿工夫,蒙克就将四碗鱼羊鲜拉面做好了.

他将第一碗面条端给那位少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来的都是客,你也是来这里吃拉面的吧!”

少女早就饿坏了,她冲着蒙克甜甜地一笑,娇语如莺,说:“谢谢,太谢谢你了.我听说这里的拉面很好吃,就过来了,谁知里面竟然连个厨师都没有!正打算走呢!”

这可让龚天龙连肠子都悔青了,他想,这种美差怎么让蒙克给抢先了?自己咋就没有想到呢?随后,他们端上来热气腾腾的葱花拉面,高固本正好从楼梯上一步一步走下来,他手里握着那个装煤块的小袋子,脸色凝重.

高固本将小袋子放在桌上,吐出了三个字:“有剧毒.”

龚天龙刹那间瞪大了眼睛.

蒙克不动声色,向高固本打招呼道:“高教授,拉面刚煮好,趁热吃,咱们边吃边聊.”

龚天龙已将一碗拉面消灭了一大半.穿旗袍的少女正在朝龚天龙笑,龚天龙的目光落在另外两碗拉面上.

蒙克与高固本相对而坐,高固本一言不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蒙克终于打破了僵局,问:“高教授,煤块上到底有什么毒?”

高固本久久不语.

龚天龙沉不住气了,说:“高教授,不瞒您说,我们正在为此事大伤脑筋呢!不管怎么说,药业大王斯老板也是上海滩的一只大老虎,与蒋氏家族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再说,他还是一位有名的慈善家、爱国人士,曾出巨资参与抗日救国.此案非同小可……”

高固本犹豫了半天,终于说:“不瞒二位,我之前也没有见过这种剧毒之物,充其量只是在典籍里面见过.也许,它就是传说中那种非常可怕的散魂药,一旦中毒,顷刻间就会魂飞魄散,临死之时还会狂笑不止.它的主要成分,来自西域楼兰古国的失魂草与断肠花,其毒性比砒霜强上百倍!”

龚天龙盯住高固本,问:“这种,怎么会出现在上海?”

高固本幽然道:“目前上海绝对没有人能配制出这种,因其配制所必需的植物只有新疆才有,唯一的解释是有人从大漠深处的楼兰古国带回了这种极毒品,再用它来杀人……”

蒙克像是在自言自语,说:“果然不出我所料,看来,斯家一家大小就是被这种散魂药毒死的,他们脸上莫名其妙的笑容,足以证明这一点.”

龚天龙忽然酸溜溜地说:“蒙大探长,你一进云梦花园,一看到这煤块,就断定这是一起谋杀案了,对不对?”

蒙克点了点头,说:“不然,我怎么会称之为‘灭门案’!”

龚天龙一脸沮丧道:“看来,不管是真蒙克还是假蒙克,都比我厉害!好吧,就算是那么回事,那到底是谁将这种剧毒之物涂到煤块上去的呢?又是谁将煤块丢进壁炉里去的呢?”

蒙克脸上像是冰冻着冷笑,说:“如果我能回答你这两个问题,凶手不就找到了吗?这个案子不就已经破了吗?”

龚天龙咧嘴一笑,说:“也是啊!”随即自言自语,“我觉得,家贼难防,斯家内部的人作案嫌疑最大.”

高固本蓦然回首,发现放在桌子上的袋子居然不翼而飞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验毒的化验单.

龚天龙立即触电似的弹跳起来,拔出,打算去堵住面馆的大门.

蒙克挥手阻止了他,然后来到窗边那个穿着旗袍的少女跟前,彬彬有礼地说:“小姐,物各有主,请你把东西交出来吧.”

旗袍少女一脸茫然,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蒙克的目光落在她诱人的樱桃小嘴上,又游移到她突起的乳峰上,两道炯炯有神的目光宛若两枚飞针,一下子击中了她的胸脯,不偏不倚地钉在上,似乎带有要挑开衣衫的意味.她顿时羞得面若桃花.

蒙克是个正人君子,丝毫没有与轻薄她的意思,他挑开的其实是她藏在胸脯的秘密,那装煤块的袋子与化验单,就藏匿在她的两乳之间.

龚天龙走过来,目光也落在旗袍少女的胸脯上.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咽喉一阵冒烟,努力咽下了一口唾沫.

旗袍少女低下头,冷不防又抬起头,幽幽地道:“凭什么?”

蒙克见她改了口,便笑了笑,说:“那天晚上在老上海饭店,我就注意到你了!我们出了门,你也跟着出来,今天又尾随我们来到这里.刚才,你趁着上卫生间,从我们坐过的位子旁经过,这里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我们的东西不见了,不是你拿走了,还会是谁?”

旗袍少女垂下眼皮,冷不丁又说:“是又怎样?”

蒙克不动声色道:“不想怎样,只是让你物归原主而已.”

旗袍少女没办法,只好让蒙克他们转过身子,然后颤颤地将东西掏了出来.

龚天龙问旗袍少女是谁.旗袍少女半晌不语,随后说出来的话,令人啼笑皆非.她说她叫小丝,刚才之举是想试一试他们到底有多少真本事,能不能找到失物,没想到蒙克还真的很神.

“那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们?”蒙克不解地问.

小丝红着脸,讷讷地说:“你不是上海滩第一神探吗?破了那么多的奇案,很有名气,大家都很崇拜你呢!我……从小就想当个侦探,对你……哎……不说了,反正我在老上海饭店时,恰好听到了你们的谈话,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就跟过来了!我真的好想成为一名女侦探……”

还没等小丝把话说完,龚天龙就高兴地接过话茬儿,说:“好!不错!你这个想法真的很不错!当侦探好啊,你看我,什么都不想干,就喜欢干这个.要是你真心诚意想当侦探,那就跟着我干得了,我正好缺个助手呢.嘻嘻,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

小丝将目光投向了蒙克,等待着他的点头.

蒙克觉得眼前这位少女来历不明,来无影去无踪,不知其底细,自然有些犹豫.

小丝见状,马上说:“我可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小姐,我武功好着呢!我能帮你们做很多事,你们不收留我的话,迟早会悔青肠子的!当然,不管你们答不答应,反正我已经跟定你们了.如果你们不同意,那……那我就去跳黄浦江!”

蒙克本想婉拒,不经意间,他抬起头,蓦然发现一双充满企盼、略带幽怨、饱含泪水的眼睛,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小丝大喜过望,整个人一下子扑过去抱住蒙克,欢叫着在他脸上连亲了两下,弄得蒙克满脸通红.

龚天龙黯然地看着小丝的举动,充满嫉妒地想,这又是抱又是亲的,为什么不是跟我?

蒙克忽然意识到已经冷落高固本太久了,急忙转身向他表示歉意,却发现高教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溜之乎也.

龚天龙想喊,却被蒙克制止了,蒙克明白,高固本教授又躲起来了.

三人随后离开了老高面馆,消失在迷蒙夜色之中.

维克多总探长接到了一个神秘的电话.放下话筒后,他瘫坐在椅子上,额头沁出了细细的汗珠.打电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身在重庆的那位蒋委员长.因为斯家和蒋家渊源颇深,老蒋得知斯家被灭门后,竟然不顾上海是日本人的占领区,亲自打电话来过问此事,让维克多务必尽快破案.维克多倒不是惧怕老蒋,而是觉得此案不破,他这张老脸真的没地方搁了!

随后,大富豪夜总会的老板宋家铭和荣宝斋的掌柜金四爷一起来访了,他们都是斯小林名下斯氏药业公司的大股东.要知道,斯家灭门惨案消息一出,舆论哗然,斯氏药业公司的股价立刻狂跌,他们急切地希望案件能早些侦破,以稳定股价,减少自己的损失.

斯氏集团的财富差不多能动摇整个上海的经济,维克多自然不敢怠慢.好不容易请走这两尊大神后,沉重的压力让他内心十分焦虑,坐立不安,他不停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蒙克这家伙到哪里去了?还有龚天龙呢?怎么都不在?

这几天的蒙克,内心极不平静,以致晚上常常辗转难寐.

寂静之夜,他将思绪伸向了遥远的新疆,遥远的楼兰古国.他在想,如果斯家人真的是被高教授所说的那种诡异的毒死的,那这种又是谁带到上海来的呢?就算是有了这种,又是谁在什么时候下的毒呢?而且,怎么会出现有的死了,有的却还活着的情况呢?

一连串的问题盘桓在他的脑际,让他怎么也睡不着.他拉灭床头灯,身子顿时被黑暗包围着,他想在静默中重新理一理思绪.

突然,他从窗口依稀看到一条黑影自远而近,闪了过来.黑影来势轻便快捷,他便知道对方绝非普通夜行人,而应该是一个轻功十分了得的高手.

蒙克迅即从床头取出了.

“笃笃”,外面传来了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谁?”蒙克蹙眉问.

“我是小丝.”一个清脆的女声回答道.

“都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蒙克吁了口气问.

“当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小丝道.

蒙克只好拉亮灯,起床开了门.

小丝带着一阵冷风闯进来.她手里拿着两张《申报》,一张是旧的,另一张是新的.可是,她将它们藏在了身后.

蒙克着实有些恼火,心想,一个女人,深更半夜闯进男人的屋子是什么意思?想起那天在面馆她扑上来的那一幕,他就后悔了,看来,接收这么一个小巫女,烦恼的事情肯定将接踵而至,树欲静而风不止,到时候想甩怕也甩不掉.

小丝笑着说:“我今晚要睡在这里.不过,作为交换条件,我会送给你一件珍贵的礼物.”

“你这是……”蒙克心里一荡,差点儿跳起来,“你怎么能睡在这里?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小丝笑了,说:“你别误会,我可是个知书达理、恪守妇道的贤良淑女,绝对不会乱来的.”说完,她还朝蒙克扮了个鬼脸.

“好吧,你先说说你给我送来了什么好礼物.”蒙克缓和了语气.他知道,对付小丝这种古怪精灵的女孩,不能强行对抗,否则适得其反.

小丝这才用左手将那张旧报纸递过来,一个醒目的标题与一张黑白照片跃入蒙克的眼帘,他的眼睛不由一亮.

《申报》独家报道的内容大意是:著名女探险家、考古学者楼丽莎,只身前往新疆楼兰古城考察,著名实业家、上海滩首富、著名慈善家斯小林先生,独家提供赞助.

这太令人兴奋了,太振奋人心了!新疆、楼兰古城、源头……明摆着,这个楼丽莎与受害者斯小林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蒙克一把夺过报纸,急不可待地浏览起来.

小丝说:“还有更让你感兴趣的呢!”随即用右手递过来另一张新报纸.

报纸上面又是独家新闻,标题是:女探险家楼丽莎明日抵沪!

蒙克激动得都想主动搂抱小丝了,但他并没有这样做.他眼下真正感兴趣的是从报纸上抓到了一条重要的破案线索,就像一条大鱼咬上了鱼钩一样.

小丝有些得意洋洋,说:“怎么样,蒙大侦探,我这个小助手还是有点儿用的吧?我提供的这条线索还是有点儿价值的吧?”

蒙克掩饰不住内心深处的激动与亢奋,连声说:“确实是一个重大突破,太珍贵了,太重要了!”

小丝歪着头,调皮地说:“那你怎么谢谢我?不会再拒人于千里之外,盘算着想赶我走吧?放心,我只是借宿一晚,当然,你得慰劳我,我睡床上,你嘛,睡沙发打地铺,一切悉听尊便.”

蒙克愣了半晌,连声道:“行!我一切都听你的.”

小丝朝他嫣然一笑,她是十分美丽的少女,这一笑,更显得她动人至极.

小丝又道:“这还不够,还得再请我吃夜宵,你得亲自给我做一锅鱼羊鲜拉面,本小姐打心眼里喜欢吃.”

蒙克唯唯诺诺道:“好好好,我这就去做.”说着转身就走.

小丝呆呆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一脸怅然,忽然无端生痴,掩嘴窃笑起来.

不一会儿,面条端上来了,小丝吃了满满三大碗,吃得肚皮都快撑破了.她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说:“好吃,真好吃,这是全世界最好吃的拉面.”

蒙克笑道:“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

小丝喃喃自语道:“本小姐当然要吃个够.嗯,吃饱了好帮蒙大哥办案.”

蒙克忽然笑着问道:“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在我面前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

小丝停下筷子,静静地望着蒙克,好半天才说:“你这是在怀疑我吗?如果我不是小丝,那你觉得我应该是谁?”

蒙克摇了摇头,说“我哪知道你是谁,只知道你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女子!”

小丝沉吟了片刻,终于说:“好吧,我就坦白交代,本人是军统上海站的人员,外号‘飞天白狐’,我是奉命前来帮你破案的!当然,那天在老上海饭店遇到你,只是一个偶然.”

蒙克微笑着点头说:“这就对了,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不然,这样重要的破案线索,你不可能轻易找到!”

小丝有点儿紧张地问:“那你会不会赶我走?”

蒙克一笑,说:“当然不会,这么好的一个助手,我怎么舍得让你走!”

这天早上,东方还未露出鱼肚白,蒙克就出门了,他赶着去见女探险家楼丽莎.

一阵冷飕飕的阴风袭来,让他浑身打了个寒战,霎时,似乎整个世界都突然静音了,只剩下无数个恍惚的人影在晃来晃去,宛若幽灵一般.他像是出现了幻觉,进入了幻境,来到了楼兰古城,眼前飘荡的全是鬼哭狼嚎的异类.事实上,他还是在上海的早晨,上海的街头.

行走在密如蛛网的大街小巷,经过一番推敲,蒙克断定这个楼丽莎与斯小林的关系比较诡异,或许还比较暧昧.他想,不管怎么说,就凭斯小林作为慈善家的那份善心,出巨资资助她前往楼兰古城探险考察与出版著作,她也一定会前往斯家吊唁祭奠的.他计算了一下时间,她去云梦花园应当会选择在今天上午,因而他按照报纸上提供的信息,一大早就来到了她下榻的客栈.

这个楼丽莎也真是个怪人,居然选择了一处道观落脚,也许她独来独往惯了,不喜欢大都市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喧哗,却迷恋这道观的清静吧.

正想着,只见一个女子颀长的身影一闪,又倏地不见了.

蒙克迅即到处搜寻,可四周静悄悄的,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女子的倩影.正惊讶间,一个窈窕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随即,一支硬邦邦的顶住了他的后腰.

一个清亮的声音撞击着蒙克的耳膜:“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踪我?”

蒙克举起双手,小声道:“楼小姐别误会,我不是坏人.”

楼丽莎闻言,大惊失色道:“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蒙克一字一顿地说:“我是法租界的巡捕.”

楼丽莎一脸狐疑道:“巡捕?这么说,你把我当作坏人了?

蒙克慢慢地将手放下,说:“楼小姐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楼丽莎舒了一口气,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盯梢我?”

蒙克一个轻旋,转过了身子,脸上带着浅浅的笑,说:“我碰到了一桩难事,想请你帮个忙.”

楼丽莎愣住了,几秒钟后,她才惊叫起来,说:“蒙克!怎么是你?”拿的手随之垂下.

蒙克也颇感意外,开始重新打量对方.这一看,他的心不由一阵颤抖,眼前这位女子的眼神是那样温柔,目光是那样炽烈,这分明是一个少女看恋人的神情.她一定是那个真蒙克的情人,至少,她一定爱着他!

蒙克很快做好了应急准备.

可非常反常,楼丽莎并没有像久别重逢的恋人那样立即扑入蒙克怀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衷肠.她突然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蒙克,在圣约翰中学,你送过我一件礼物,你还记得那是什么吗?”

蒙克心知不妙,为了应付她,只好幽幽地说:“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楼丽莎的脸色瞬间变了,纤手又举起来,那把玲珑的小再次对准了蒙克.她杏眼圆睁,明眸中寒光闪闪,厉声道:“你不是蒙克!说,你为什么要冒充他,暗中盯我的梢?”

蒙克镇定下来,笑容可掬地说:“哦,何以见得我不是蒙克?”

楼丽莎握的手在轻微颤动,只听她一字一顿地说:“蒙克的记忆力是十分惊人的,再说,这礼物对我们都很重要,他怎么可能忘了呢?你放老实点儿,不然我的会随时走火!”

蒙克意识到了危险,看得出她这话绝对不是吓唬人的,这个女子真的会开,她也许说得出做得到.

蒙克平时不显山露水,此时此刻,他来不及多作思考,也顾不得唐突佳人,突然出手了.他斜斜地一掌推开,看似轻柔,却突然翻掌为爪,一把夺下楼丽莎手中的,并极快地卸掉了里面的,放进自己的口袋中.

这一连串的动作疾如迅雷,楼丽莎胸脯轻轻起伏着,又惊又怕地望着蒙克,半晌说不出话来.

突然,附近传来了响亮的鼓掌声,小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轻手轻脚地来到了他们背后.

小丝竖起大拇指,先来了一个赞,说:“蒙大哥,厉害!”随即秀眉一挑,连珠炮似的开始数落起来,“蒙大侦探,你也真不够哥们儿,将我一个人晾在屋里,自己倒好,独自跑到外边来了.原来是佳人有约啊,怪不得你会起得那么早,披星戴月也不在乎呢!”

楼丽莎脸红了一下,想起昔日的恋人,想起了那个真蒙克,脸上不禁又有了一丝凄然.

在斯家设置的灵堂里,为斯小林守灵的人还真不少,楼丽莎也在其中.她轻轻地啜泣了一阵子,脸上挂着冰凉的泪珠.

她点燃了三炷香,随后一张一张地烧着纸钱,就像烧着她的心,每烧一张,她的心就像刀绞一样痛上一阵子.

蒙克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说:“楼小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楼丽莎止住了哭泣,顿了顿,说:“从现在开始,我要为干爹干妈守灵三天三夜,尽一个做干女儿的孝道.”

干女儿?蒙克一惊,但仍不动声色地说:“这也是人之常情,楼小姐请便吧.”说罢退了出去.

白天无事,很快到了夜阑人静之时.

披麻戴孝的楼丽莎坐在灵堂的一张椅子上,不觉有些困倦,便点燃一支,慢悠悠地抽起来.随着烟雾的缭绕,往事在她脑海里如风一般扬起……

楼丽莎和真蒙克之间曾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浪漫初恋,那是她永远也抹不去的痛.平心而论,楼丽莎对真蒙克的感情是真挚的,可她是个特立独行的女孩,有志于浪迹天涯,完成她的探险考察事业.为此,她决定选择新疆楼兰古城作为自己的考察目标,想让这座消失了的古城以文字与图片的形式重现于世.她这样我行我素,并不是为了在大漠深处,在荒凉透顶的古城废墟上立一座旷世丰碑,而纯粹是为了自己的兴趣爱好.她面临着两难的选择,内心的纠结如丝如缕.但是最终,在感情与事业的十字路口,她还是选择了忍痛割爱.那个真蒙克,说穿了也只是个穷侦探,就算他倾其所有也帮不了她.一个偶然的机会,慈善家斯小林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他包下了她去楼兰古城考古的全部费用……很快,上海滩上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就像黄浦江上的冷风扑面而来,有些还污人清白、不堪入耳,说楼丽莎表面上是斯小林的干女儿,实际上是他的情妇.好在此时楼丽莎已远赴新疆,再也听不见任何风声了.

今夜,在干爹斯小林的灵前,楼丽莎是问心无愧的,她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对斯小林的善举,她是发自肺腑的感激,可感恩戴德并不意味着非得做见不得阳光的交易.事实上,楼丽莎至今还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处女.

楼丽莎狠狠地摁灭了烟蒂,无声地抹尽了眼角的泪痕.

这一切,被后半夜重新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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