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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鱼最易上钩的时节
张翔武
唆指头的男孩
不是饿的原因,
他把右手拇指放进嘴里
唆出滋味,像冰棒.
父母还在争吵,锅铲碰锅沿,
碗渣落地又相互撞击.
靠着门框,他浑身僵硬,
双脚生根似地踩在门槛上.
拇指发红,变白,
它的盐味类似腊鱼.
要在平时,大人们总要打趣
他的小癖好.
他满不在乎,这个动作
已经成为一个习惯,
紧张情绪融化在舌头上,
滑入喉咙.一位叔叔无意中
撞见他的恶习,
气怒之下抓起侄子的手
摁在一泡鸡屎上.
他哪里记得自己当时哭了没有,
转身在裤子上抹抹那根指头,
再次牢牢含住,像母猫
叼住它的崽子离开老窝时的神情.
他没意识到唆指头的背后
是多大的恐惧.
乌鱼最易上钩的时节
钓乌鱼其实非常简单,
一根竹竿,两三米长的鱼线,
找来伞骨,磨尖,弯成铁钩,
分别系牢,抓只小蛤蟆,
钩子从它穿到嘴上.
说起来,钓乌鱼确实简单,
不过也需要一点运气.
夏天时常逛逛河边,
一群密密麻麻的鱼苗
一会儿东,一会儿西,
浮出菱角藤之间,
钻进水藻丛里.
当然,看见它们也是白看,
好歹你还要认得.
不能咋咋呼呼发出声响,
免得惊动它们,接着,
你该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在附近,肯定有一对成年乌鱼,
陪伴它们的孩子,偶尔现身,
无声无息.它们避光喜静,
住在河水底层.午后或傍晚,
才做父母的乌鱼带领鱼苗
出来透气,乘凉.
如果眼睛够尖,你能看到
一段又圆又粗、黑白相间的花纹
在半明半暗的水里移动,
缓慢沉重,像电影里的潜艇.
那只蛤蟆低悬水面,晃来晃去,
乌鱼以为美味送上门来
或者某种对鱼苗的威胁,
张嘴露出满口细密短小的牙齿
连扑带撞直冲过来.
上钩的乌鱼翻起水花的时候,
鱼窝子当即炸群.
这会是鱼苗最后一次浮游水面,
过一段时间,它们长大,
追随父辈的生活习性
潜入河底,开始迷恋
周围的淤泥和黑暗.
够简单了吧？你要抓住
乌鱼带着鱼苗出来浮头的时候,
这是钓到它们最好的机会.
要钓一条鳝鱼得先拍死一窝黄蜂
他跨上单车,要骑很多里路,
到处寻找沟河湖泊,
从天亮到天黑,
低头搜寻鳝鱼藏身的洞眼,
有时候运气好,有时候运气差.
沟边一丛刺蓬,
他看见水线下有个洞
偶尔冒出细碎的水泡.
正要抬腿探进水沟,
一只黄蜂窝逮住了他的注意力,
它挂在刺蓬上,糍粑大,
马蜂蠕动,翅膀闪烁金属的光,
随时会跟弹片一样朝他飞来.
犹豫了下,他解开围腰,
蒙在头上,露出两个眼睛,
穿着齐胸的水裤
蹚到滚烫的水里.
靠近蜂窝,大气都不出,
两腿很慢很慢地在水里移动,
他和蜂窝之间横起一条引线——
距离越近,越危险,
如果转身,引线自动消失.
黄蜂爬在窝上钻进钻出,
他张开双手,并拢指头
两面包抄,一寸一寸地逼近.
那么专注而耐心,
像除夕早晨端起敬神的木盆.
突然,他身形轻轻晃动,
手掌啪地合拢,很快
松开,蜂窝成了饼状,
有些死黄蜂掉进草丛,
有几只浮在水上,
微微抖动残存的翅膀,
没有一只来得及飞走.
对于结满老茧的手掌来说,
黄蜂的毒针实在太过柔软.
他脸上融开了一丝得意,
扯掉围腰,反手从鱼篓里
抽出丁字钩,串上蚯蚓,
慢慢伸进牛眼大的洞里.
猫的丧事
哪根树上挂个草把子,
我赶紧闭拢眼睛,
使劲眨眼,接连三次.
大人们讲,
不要手指那些动物的尸体,
也不要看,它们不干净.
至于怎么不干净了,
他们拥有解释权而从不解释.
哪家的猫死了,
主人在草垛上抽出一把稻草,
把猫包个严实.
他提起那兜东西,走到河边,
找根靠水的树,挂稳.
猫呢,就这么睡大觉,
懒得抓老鼠,
懒得扑麻雀.
哪怕是呆在树上,
它也懒得去逮枝头的知了.
不小心看到它最后的窝,
我总要眨眼,
一次,两次,三次.
睡得呼哧呼哧,
猫对我理都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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