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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发阿分
文／养分一
1
第一次跟阿分说话时,我已经在“零食世界”了一个月,而她在街上晃荡了七个晚上.每次在无人的店里,我总爱开着英文歌即兴跳舞,自娱自乐.
第八晚,她终于推开了零食世界的大门,进来就往韩国进口零食区奔去,选购了一大堆零食放在我面前,挑眉示意我结算.当我开始打印小票时,她却发现穿着一身睡衣的自己身上没带钱.
“靓女,我身上没带钱,能不能先帮我垫上,明天晚上来还你？”她递出一张疲惫的笑脸.
眼前的她,一头乌黑浓密的直长发,虽然有点疲惫,五官还是不改精致.当她抬头对我笑的那一刻,我觉得女神范冰冰都不及她漂亮.
“啊？你怎么这样啊.”我刚刚还沉浸在美人的甜美笑容中,此刻却觉得有点无奈.
“你别怕我骗你,我就是这附近大学的大学生.”
“好吧,刚好发工资,帮你垫上吧.”
我对大学生素有好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渴望还是其他.看着她连续一周凌晨零点出现在这附近的街上,一个人深夜压马路,听着耳机里的歌,跟着晃动脑袋,我想,心情应该不美丽吧.
“小妹人不错哦,你店里又没什么人,不如我跟你说会儿话吧,我知道你一点要打烊,但是你要听我细细说.”
“好啊,反正我也无聊.”
那时高二暑假快过一个月了,我并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去补习班换个地方上课,也没有去游山玩水.没有钱是一个原因,照顾我前不久摔断腿的老妈是主要原因.白天在家照顾她,晚上实在不想睡觉就跟大伯说来他的店里做.我一直好想去祖国五脏六腑看看大好山河,顺便看看远在祖国心脏的我爸,尽管他告诉我他有了新家庭.
“昨晚我在这儿经过听到你放李宗盛的歌？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她一边喝橙汁,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随机播放而已,我这人很随便的.”我整理白天顾客弄乱的零食,“不过,我喜欢跟着音乐跳舞,时而欢畅时而悲伤.但是更多时候,我在写作业.真羡慕你们大学生,而我还要高考.”
“大学生有什么好羡慕的？你看,我第八个晚上独自一人出来乱逛了.大学生要背井离乡,没有亲人在身边,寂寞都难以排遣啊.”她顿了顿,“嗯,时间过得真慢.”
“睡不着当然会觉得长夜漫漫啦.对了,你大几了？”
“大三啊,开学就大四了,毕业就失业了.”
“何苦这么悲观呢,大学生活不是特别美好吗？”
“要踏入社会了,可是我还是觉得自己像大一新生,懵懂不安,能力又有限.哈,多少有点心智不成熟吧.”她苦笑.
“我堂哥去南京念大学,整天在朋友圈刷存在感,发美食与社团,美景和新朋友,表达他对大学生活的热爱之情,搞得我心痒痒来着.”
“混得好当然热爱啦,可是你知道的,还有每天浑浑噩噩混日子的大学生,比如我.”
“这么说,你大学生活过得不好？”我问道.
“不如跟你说说我吧.”她把刚开袋的饼干要吃完了,嘴边有些饼干渣,她一把抹去,眼里闪现出一点光,似乎在说,做了这么多铺垫,终于要步入正题了.
2
“我叫阿分,你可以Dq我分姐,因为我估计你应该是高二的学生.我家离这儿跨了三个省,当初就图这儿离家远,又可以看见大海,冬天还不冷,就雄赳赳气昂昂自己拿着个拉杆箱跑过来了.”
对于她一气呵成的话语,我更想表达我对她孤军直入的佩服,“畦,家人不担心吗？”
“我爸执意要送我,可是我以三寸不烂之舌外加打不死的小强精神,劝服了他.我心里想着,终于逃离了魔爪,怎么能再束手就擒.”
“家里管教严吗？”
“高三爸妈管得特别严,很奇怪的是他们居然不会吵架了,我当初还为他们不再闹离婚兴奋.”她又喝了一瓶果汁,“可是上大学我发现,我并没有当初兴奋,习惯了有人帮我打点生活,刚开始很不适应,还选了个破汉语言专业,阴盛阳衰,每天和女孩打交道真的很费神.不过一个学期下来,生活倒是会自理,也学会了跟同学、朋友相处.”
她拿起一大袋零食,朝我笑了笑,说：“快一点了,你要打烊回去睡觉了,我们明晚聊吧,晚安.”
看着她的身影越走越远,消失在暗黄街灯下,我竟有点期待明晚的故事,尽管不知道有没有美酒.
放假第一次失眠,是因为猜想着她的经历,起来四五次看手表,长夜漫漫.
我应该是把她归为同类人了吧,我想.
3
“嗨,呐,钱,你的.”她把钱递过来,又是嫣然一笑.
帮完一个顾客买单,他出去以后好像空气都安静了.
“还是这个点啊,阿分,为什么你总爱这个点儿出来转悠,就不怕有坏人什么的吗？就这么毫无睡意？”我把疑问说了出来.
“其实老实说,我失恋了,睡下就会想起他,所以就出来酝酿一下睡意,一躺下睡着就哈也不想了.”她甩了甩她的黑长直发,动作迷人,我差点想叫出女神两个字来.
“失恋？真好,你有恋失就很不错了.”我故意白了一眼她.
“姐也很多人追的好吧,比如我对面学校有个篮球社的也来问我要请吃饭什么的……算了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没用.”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的是我的男朋友啊.”她忽然看了我一眼,大眼睛闪烁着,让人有种不忍伤害的感觉.
“那接着昨晚的说下去吧.”
“那你能不能开首李宗盛的《给自己的歌》？因为会比较有格调啊.”
我把歌曲调为了单曲循环,李宗盛在慢慢缓缓地唱着：想得却不可得／你耐人生何……
“我大二的时候想着要发奋读书,就退出了社团,可是却意外地跟社团里一个男生好上了.人生真的好奇怪,在社团里不曾说过话当然也没什么交集,后来竟然对他很有好感.”
李宗盛声音有点沧桑,爱恋不过是一场高烧,思念是好不了的咳……
“整个大二,我们一起疯,他带着我去尝试很多新奇的东西,后来他就整天带着我去打游戏.”她又苦笑了一声,“你知道我们是怎样疯狂的吗？在网吧里两天两夜,在烟味、汗臭味夹杂的网吧里,蟑螂和粗口声是最令我讨厌的,可是我都一一忍受了下来.因为看着他打通关时朝我满足地笑,我觉得什么都值得.现在想想,那时的我真的挺傻的.”
“哦？你们真牛啊,我没见过你们这样的情侣.”
“颓废、通宵游戏、不堪是我大二生活的全部,以前的斗志都找不回了.“她喝了口水,摸摸头,“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人嘛,这辈子总会爱过几个烂人,遇上是不幸,但又是幸运的,让我看清真相,还能够相信爱.”她没等我接话,自顾自说了起来.
当音箱第三次响起这首歌时,我发现,居然有那么一点难过的味道.
“大学生活过不好,很消磨人的意志的.我也只是想发发牢骚吐吐槽,谢谢你当了我的倾诉对象,哈哈！”
“你开心就好吧,我也没什么损失啦,但是如果是我,我可能会立马分手吧.”
“这就是李宗盛阿宗说的理性与感性吧,只是这几年,我感性大于理性.很快你就会明白的了.”她瞄了瞄手表,然后说,“到点了,赶紧回家睡觉吧,明晚再来看你.”
她戴着耳机,呢喃着：岁月你别催,该还的还,该给的我给.而后,踽踽独行于这迷漫的深夜马路.
4
第十一晚,我一边听李宗盛一边写作业,也一边等着阿分来.
我没有等到她,关门回家时心情有点小失落,我没有什么朋友,她却是其中之一.
第十六天早上,她出现在我家门口,她摸摸头说：“我爸那几天来看我了,所以一直没来,今天送他走就去店里打听你住址,你大伯说你住这儿我就来了.”
“那就进来呗,我会做双皮奶和烤饼干哦.”
“伯母好.”阿分操着不太正宗的本地话跟我妈妈打招呼.
“怎么回事啊？”阿分跟着我进厨房问我.
“我爸妈离婚了,我爸在北京有新家了,我妈前不久拖地时摔倒受伤了.”
我讲得有点轻松,谁也不曾知道我有多无助,从一个人在医院忙里忙外,什么都不会时的无措感深深地打击着我,到我被临床的大妈称赞伺候人的功夫一流：我从讨厌医院的药水味到习以为常.我不再感到害怕,甚至对我妈说：“天塌下来,我帮你撑着.”
“咳,我爸妈在我上大一时候也离了,有时候挺想他们离的,解脱吧算是.大人们的世界挺难懂的,可是可笑的是,我正在成为这种人.”
“所以说,我们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同类人,被时间、被人情逼着去长大对吗？”
“我想是吧.对了,我已经下决心不再过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了.”
“哦？突然醒悟了？”
“嗯,算是吧.”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双皮奶不好吃还是饼干烤焦了,阿分吃得若有所思.
5
第二十五晚,阿分推开零食世界的大门,整个人活力了不少.
“小妞,那天不是跟你说我要改变吗,经过这几天的深思熟虑,我计划已经周全了.第一站我打算去台湾,看看阿宗.”
“这么好！记得给我拍照片啊,一直想去看看来着.”
“必须拍啊！到时候给你写明信片好吧？”
“嗯！”
“对了,你有什么要实现的没有？”
“我想考个不错的大学,让我妈有炫耀的资本,我想去祖国心脏,带我妈去旅行.”
“不错不错,所以接下来这一年,要加油了啊.”
“好,我会的.为什么这么突然,学业怎么办？”
“因为我想得也蛮久了,我始终不是安分的女孩儿,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不是真的精彩.至于学业,大四也没怎么上课了,我学汉语教学的也刚好有机会出去外面走走.你就等着我把明信片砸向你吧,小妞儿.”
“那大分妞儿,你记得写明信片回来,别忘了我.”
“OK,你要加油,在这角落一隅长不大的,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大好山河,看看长河落日、海阔天空.”
她抱紧我向我道别,我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我讨厌离别,所以一刻也不想出现在离别地点,但离别地不一定是车站或者机场.
可是这一次,我却想对她说,飞吧,累了回来找我就好.
6
最近一次见面是在她的毕业典礼上.她黑了很多,留了一头清爽的短发,有几分知性,又有几分可爱.她穿着学士服,挽着她爸爸的手臂笑着拍照.
而后,她拉着我的手,从背后拿出珍藏的李宗盛唱片,“觉得这个亲手递给你会比较好.”
我们一起拍照,说说笑笑.说真的,很难从明信片区区几句话知道她的近况,但她每一次的明信片都在提醒我：追逐本来就是人的本能,要勇敢下去.想必这一年,她更了解生活了吧.
我也毕业了好久,放假后回家整理书籍时发现高考过后她从冰岛给我寄来一张明信片.她说,雷克雅未克的天空澄净醉人,越来越发现人生于世上,不能仅仅靠眼前的苟且活着.虽然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但是你敢不敢像我一样追逐？
是啊,听从内心的安排,专注于一些事情,至少要对得起岁月.
突然很想念阿分,想起毕业典礼那天,她笑着问我,你喜欢长发阿分还是短发阿分？我没有回答.
但是,我的心中一直有个答案,我更喜欢短发的阿分.
编辑/李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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