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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女人
换亲
换亲的心情是麻木的,所以结不结婚对软英来说没有多大意义,她不想知道他们要她哪天去“结婚”,可没想到的是,媒人定的“结婚”时间正好是志超走的这天.娘把她叫到了屋里说： “英呀,今几个早点睡吧,你姨叫你明儿个去结婚.”
“明儿个？你咋不早说？”
“你姨来的那天不是和你说了嘛,叫你当家.”
“我明儿个有事,改天吧.”
“求人办事不容易,你姨开后门的人还在乡里等,把你的事推推吧.”
“可过了明儿个就迟了.”
“那咋办？明儿个八点他们在石岭水泥厂门口等你呢.”
爹往地上磕了一磕烟锅说： “英呀,做人得守信.你要是不去,咱凉的可不是你姨和玉柱,是给咱开后门结婚的人.再说了,咱是换亲,说好的事不能反上倒下,这犯忌讳.你有事改日办吧,今儿个好好睡,明早做好饭叫你娘喊你.”
软英知道,爹是不常以这样的口气说话的,他既然说了就没有再商讨的余地.软英闷闷不乐地去找雪花,但她不知道,雪花被娘锁进了屋.只听雪花正在向娘吼： “娘,你开不开门！”
“你不是本事大不换亲吗？我就锁到你愿意换亲的那一天！”
软英走到雪花娘身边说： “婶,我娘叫我明儿个去结婚.”
“知道.”
“我想叫雪花陪我去.”
“只要她答应我换亲,陪你去哪儿都中！”
“我不换！”雪花在屋里喊.
“不换我就锁死你！”雪花娘愤怒.
“锁住我的人你锁不住我的心,终有一天你会后悔.”
“雪花,你咋能这样和你娘说话？婶,我去劝劝她.”软英说完走到门口小声和雪花说, “雪花,你得出来,明儿个志超要走,我还得去结婚,你给你娘认个错,替我去送送他.”
“我咋着认错儿？她想听的是我同意换,这个话我不能说！”
“那明儿个咋办？”
“你不会明儿个不结婚先送志超走？”
“软英,你和雪花偷说啥？”一听她们小声说话,雪花娘气急败坏了.
“婶,我在劝雪花.”
“别劝了,她就是头犟驴,不用你劝.跟你说,你要再给她出馊主意,我连你一块关！你走不走？”雪花娘做出要把软英也锁进屋的姿势.
“婶,我——”
“回你家去,以后别再来找她！”
雪花娘让软英和雪花断了交流,软英只好闷闷不乐地走了.
志超要上大学走了,这是山沟里的大事.乡亲们来送他,村支书也来送他,但唯独不见自己的心上人软英.他想软英是不是有病了？要不,她怎么都该来送我呀,毕竟这一别就要到春节放假才能相见.志超一路走一路为软英担心,但他不知道,此时的软英流着眼泪正往水泥厂门口和媒人会合去结婚.当软英就要走到水泥厂时,她看到了水泥厂门口媒人和一个男人的身影.她知道,那个男人就是要和她结婚的人.望着他,软英的眼前出现了幻觉,仿佛前面就是万丈深渊,如果她再往前走,她就会一脚踏空掉下悬崖.想到这儿,她下意识地隐藏到一丛荆棘后面不走了.过了好一会儿,远处的山坡上下来三个人.走在前边的是背着行李的志超父亲,而并肩走在后边的是志超和铁蛋.一见志超来了,软英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霍地站起来向他跑去,但刚跑了两步又赶忙返身藏了起来.她知道,此时的她不能露面,因为媒人还在不停地张望,要是发现了她,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志超离她藏身的地方越来越近了,她可以清晰地听到他和铁蛋的说话声.只听铁蛋说“志超,要是你在学校没有钱了,就给我写信,我给你邮.”
“算了吧,雪花的彩礼钱你还没处弄呢.”
“那是两码事.我就是不结婚,也得叫你把大学读完.”
“也不知软英上学的钱够不够,我真想给她匀点.”
“够了,她用不完.”
“你咋知道？”
“猜的.志超,叫我说,你还是把心用到学习上吧,你俩的事不急.等你毕了业,你们有的是时间.可不敢学我和雪花,你瞧,要不是我们相好分散学习精力,咋能考不上大学呢？听我的,大学期间,不要考虑儿女情长.”
听到这儿,软英掏出娘给她的零花钱数了数,三十元,这三十元要是能给了志超多好？可是,咋给呢？就在她暗自思忖时,没想到媒人和玉柱向志超他们迎了过来.只听媒人问：“你们在路上见没见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
志超爹说：“没有.”
“奇怪,这说的好好的,软英咋还不来呢？”
“你们等软英？”一听媒人提软英的名字,志超脱口而出.铁蛋赶忙打断志超的话说：“同名的人多了,和你无关,走吧,咱们还得赶车呢.”听铁蛋这样说,再看看也不认识他们,于是志超也就没有再往心里去.
志超和铁蛋走了,媒人说： “玉柱,走,咱去迎迎她.”
朝着相反的方向,媒人和玉柱走了,躲在荆棘后面的软英长出了一口气,望望志超远去的方向,心里想着他们都走了,自己该怎么办？不行,就是换亲也得和他告个别再换.想到这儿,软英站起来就向志超追去.二百米,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就要追上了,再有三十米她就能跑到他跟前,跑到跟前了她就可以诉说她对他的思念,她对他的不舍.
可是志超没有回头,他根本不知道后边跑来了软英.就在软英气喘吁吁地跑到二十米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追他,追上他又能怎样？难道真的能告诉他自己要换亲？难道真能告诉他爹娘不让自己去上学？别傻了,他知道了只会徒增烦恼,因为他没有回天之力将这一切改变.就让他平平静静什么也不知道地走吧,只有这样他才会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也只有学好了本领他才会有更大的出息.这样想着的时候,她放慢脚步隐在他们身后.她想,即便不能和他说话,她也要远远地、默默地送他走.
就这样跟着志超,翻过一架山,又跨一道岭,穿过一个洞,又转几道弯,直到眼前现出一马平川．软英才腿一软瘫在了地上.她喜欢志超,希望一生一世和他在一起,可是没想到,换亲,就像一个魔鬼贴上了身,她不想换,可又不忍看娘整天愁眉苦脸.对于她而言,亲情就像一道看不见的蜘蛛网把自己牢牢缠住.当然,她也可以和雪花一样与娘抗争,但她抗争的结果却是让爹娘更伤心.不能,她狠不下这个心,爹娘养育她这么大,又花钱让她上了这么多年的学,她得报娘恩.想着想着,眼中的志超已渐渐变成了一个针尖般的身影志超,等到再见面的时候,你也不是你,我也不是我了……
志超一行走进山外的村庄了,软英忽然觉得志超从此就要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不,志超,我要看见你,我不能没有你.情急中,软英起身就向志超狂奔.可是一切都迟了,当她撵到那个村里时,志超早已没有了踪影.遥望着马路上车来车往,她知道,志超走了,他真的走了.软英颓废地站在村头,泪水像瓢泼的雨水哗哗下落.攥着手里的三十元钱,模糊的泪水已看不清轮廓,这是钱吗？不,这不是钱,这是她失落的心,她想把它给志超,可是志超走了……
“闺女,你遇见啥难事了？咋哭成这样？”就在软英痛哭流涕的时候,面前来了一个老太太.“没、没什么.”软英见有人来,急忙抹了一把泪扭头就跑.此时,她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她只想一个人躲到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痛哭一场.
她就这样哭着跑着,跑着哭着,一直跑到石岭水泥厂才停住了脚步.这是媒人和她约定的会合地点,可此时,媒人和玉柱也不在了.望着空荡荡的水泥厂门口,软英知道,自己惹祸了.没和志超见上面,婚也没结成,回家了爹会打自己吗？想到此,软英望望回家的路,没想到,远远的走来一群人,走在最前方的不是哥哥福来吗？还有后边,后边的那个人怎么那么像娘？难道他们去了我家？怎么办,迎着他们去吗,可自己哭得像个泪人,还是藏起来吧.
娘焦急地东张西望,哥也顾不得看路地来回找,他们越来越近了.只听娘说： “这孩子一大早就走了,咋会到现在没影呢？”哥埋怨： “我就说不叫软英换吧,你们不听,要是她有个啥好歹,我瞧你们后悔不后悔.”
“福来,你说这话对得起你娘吗？叫软英换亲可是给你换老婆.”
“娶不上老婆我就打光棍！叫她换亲我都没法听软英叫我哥.”
“换亲是软英自愿的,没人逼她.唉,说这话干啥,这软英也真是,既然答应了,为啥又藏起来？这不明摆着耍人吗？”
“香云呀,你就别埋怨了,现在软英没有影,我这心里像猫抓似的.要知道,早起她可是啥都没说去结婚的呀.现在我都担心死了,你说咱这山高路不平的,要是出了啥事咋办呀.”
媒人说： “你还急,我开后门给你们结婚的人还在哪儿等着呢,要是我们不去,人家不生气呀？”
说话声渐去渐远,软英咚咚直跳的心却还放不下.她知道,自己真的把祸惹大了.望着娘的背影,软英忽然有一种负罪感,她站起来想喊娘,可是刚站起来,就听“哞”的一声牛叫声,吓得软英条件反射似的又蹲了下去.她知道,就是这声牛叫弹开了志超亲吻自己的唇,还有那个放羊大爷,要不是他和那声牛叫,也许自己会和志超多一点温存,也给自己留一点想他的空间.可是……没有可是了,志超已经走了,而自己就要“结婚”.想到这儿,她茫然四顾,她想寻找一下那个坏他们好事的放牛大爷,她想看一眼令人憎恨的没事乱叫的老黄牛.但是,牛群里没有放牛大爷,只有一个牧童骑在牛儿身上放牧.她苦笑了,牧童见软英看他,把手伸进嘴里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软英知道,这声口哨是在和她打招呼,但也就是这声口哨又把她拉回到思念中.志超会吹口哨,吹得不但长而且悦耳动听.他的哨声回荡在山谷,不仅会惊得鸟儿奋飞,吓得野兔乱窜,也会让在地里劳作的人们直起腰来侧耳细听.长长的口哨,伴着她走过漫长的上学岁月,也成了她和雪花上学所定的闹钟,只要听到这长长的口哨,她和雪花就知道,上学的时间到了……
高中毕业了,再也没有了志超为喊她和雪花上学而刻意吹得长长的口哨.他会想自己吗？肯定会,可是自己要换亲,还有理由再想他吗？不,没有了,最起码想他时不能再有儿女私情.
雪花呀,现在我终于明白你为啥不换亲,原来感情是个魔咒,不顺服,它就会把你的心撕碎,碎到精神失常,碎到自己管不住自己.夕阳藏到了山后,地平线一点点把太阳淹没,晚霞出现了,它像红色的海洋,海洋中泛出红色的浪花,浪花在微风中飘荡,扩散成无数的血丝挂上西天.山野被晚霞染红了,已是该做晚饭的时候,袅袅炊烟从山沟升起,一股,二股,三股……炊烟在霞光中交叉舞动,烟非烟,雾非雾,霞非霞.不知不觉中,黑夜也在这奇异的霞光中拉开了幕布……寒气逼人的山风刮来了,它呼呼地怪叫着摇撼树枝藤条,红的、黄的、绿的、褐的,树叶发出哗哗的声,但强烈的摇曳没有因为她们的而减弱,终于,她们挣扎不过呜咽飘落.树叶飘到软英身上,她随意拣了一片拿在手中：今天没有去结婚,爹不定多生气,娘不定多伤心,爹会打我吗？娘会骂我吗？此时他们是不是还在到处找我？迈着沉重的脚步,软英终于在半夜时分回到了家.本想偷偷溜进卧室,没想到一进家门却看到坐在院里唉声叹气的爹娘.软英脑里轰的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该怎么向爹娘交待,没想到的是,当娘看见她进门,一下就冲过来抱住她痛哭说： “英呀,你去哪儿了？你吓死娘了,你吓死娘了知道不知道！你去哪儿了？一天不见影儿,你想把娘吓死呀.”
爹也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娘,饭也凉了,你去热热饭,软英肯定饿了.”
这就完了？爹娘只担心她安全,不问她为啥没去结婚？爹娘不生气？娘抱着她仿佛久别重逢地哭,爹看见她心里释然地叫吃饭,难道他们真的就这么包容,包容自己犯下的忤逆？就在她不相信这是真的时,雪花人没进门声先到说： “大娘,我没有找到软英.”当她进门看见软英娘俩正抱着哭泣时,激动地说,“软英,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逃婚了呢,大爷,你不会打软英吧？”
“我打她干啥？”
“她没去结婚呀.”
“结不结婚是次要,只要她平安就好.她娘,你也别哭了,软英这不回来了吗,回来了你该高兴才对,咋还哭个没完没了了？”爹的话让软英更加内疚,她哽咽说： “爹、娘,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软英歉疚地正向爹娘道歉,门外又匆匆地走进了福来说： “娘,我把她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有……软英？软英回来了？软英,你去哪儿了？”
“哥,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软英,幸亏你没事,你要是有个三长二短的,哥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爹、娘,从今儿起,你们再也别说换亲了.”
“哥,你别生气,明儿个我——我就去结婚.我、我再也不逃了……”
“哥不是生气,哥是担心你.软英,是哥对不起你.”
“英,明儿个我去给你姨说,叫她停停.咱停停再说.”爹娘的宽容让软英更加自责,她不能再自私了,爹娘是如此地爱她,哥哥是这样地疼她,她怕爹娘的担心,她怕哥哥的道歉,她不能为了自己一个人的幸福而把全家人的幸福置之不顾.想到这儿,软英说： “娘,你不用找我姨说了,明儿个我就结婚去.”
“软英,你真想好了？你敢保证自己甘心跟那个玉柱过一辈子？要知道,一辈子可不像今儿个这一天转眼过去,那可是几十年、一两万天呢！”
“雪花,你娘不是锁住你了吗？你咋出来了？”
“这是托你的福啊.你没有影,我不得找你吗？在这大是大非上,我娘还是分得清轻重的.软英,你藏得可真牢,我找了你一天,你藏到哪儿了？”
“别说了,雪花,今儿黑你陪软英在这儿睡.她娘,你赶快去热饭,吃了饭叫软英早点睡吧.”
雪花羡慕地说：“大爷,你和我大娘对软英可真好,这要是我娘,她非打死我不可.”
如果说软英逃婚还有一点为自己打算的话,那么逃婚回来爹娘对她的态度让她有了自责.爹不打她,爹只求她平安,娘不骂她,娘给她的只有疼爱,哥不埋怨,哥对她说的是对不起.她知道,换亲是爹娘的无奈,为了闰家的后代,她必须这样……
离婚
玉柱一听软英执意要离,离开座位跑到软英跟前跪了下去说： “软英,我不离,你也不能离,你不能让孩子一生下就没爹.求求你,软英,别离婚,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会想办法给你哥找个老婆,真的,就是买我也给他买一个,花再多的钱我也不怕.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软英姑一见玉柱下跪,唯恐软英心软,说：“干啥？你以为跪下这婚就不离了？软英,别理他！”法官说： “旁听人,我已经警告过你一次了,这是开庭,再扰乱法庭秩序,驱逐出庭.闰软英,你自己说.”
软英犹豫一下说： “玉柱,你起来吧,我不会再跟你过了.”
法官说：“闫软英,你看胡玉柱态度诚恳,对你情真意切,你还是慎重,考虑考虑.”软英说：“我已经考虑好了,我们只是换亲关系,现在换不成亲了,我也没法再和他生活.法官大人,你们就给我判离了吧.”
软英的表态如同当头一棒,跪在地上的玉柱一下弹跳起来说： “闰软英,你真是狼心狗肺,我对你那么好却换来你这样无情的结果.法官大人,她要离,我坚决不同意.你们不知道,自从她嫁进我家,我好吃好喝地敬着她,她在我家一年多的光景,花了我三年多的积蓄.她不能就这样和我离了.”
“胡玉柱,你对我好不错,可我怎么就花了你三年的积蓄？”
“结婚不要开销吗？你在我家没吃没喝吗？”
“停！胡玉柱,你不是说你们感情很好吗？刚才你的话是感情好的依据吗？看来你们的感情并不像你说的那样.这样吧,今几个的开庭到此为止,下次开庭时间另行通知.你们都再缓和缓和情绪,等到下次开庭时你们再把各自的意见说出来,现在休庭.”玉柱见不开庭了,怒视软英说： “软英,想想我对你的好吧.要是你再坚持离,你会后悔的.”玉柱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法官喊胡玉柱说： “胡玉柱,回来签了字再走.”
“不签.”门外传来玉柱的怒喝.软英姑说： “瞧瞧,法官大人,这就是他对软英的好,这就是他对你们的态度.软英,你瞧他是待你好吗？关键时刻才能知道.长心吧.”法官说： “闫软英,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是有身孕的人,要是能过还是尽量过吧.来,签字吧,回去好好想想.”
“想啥呢？这婚就是个离,没有啥好想的.”姑见软英签字,唯恐她听了法院人的话,所以提醒她又对法官说： “法官大人,你们可要主持公道,他妹妹不和俺侄子过,她咋能和玉柱过？这是换亲呀.”
“离不离婚,过好过不好只有闰软英心里最清楚.要我说,她是个有孕之人,你们还是还她一个自由,叫她自己决定吧.”
“这家人太可恶了,就是能过也不和他们过,离！”软英姑说得斩钉截铁.
“想想再说吧,闫软英,我们再给你一段考虑时间,要是你真的还要离,我们会考虑你的请求.”法官说得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谁也没想到,当软英和她姑走进山里时,石坑里跃出来三四个人,一涌而上拉了软英就走.
软英姑大喊： “你们干啥？抢人呀,放开她！救人嘞,抢人啦！”软英也挣扎着大喊：“救命呀,抢劫啦.”但是两个女人的呼喊声在人迹稀少的苍茫太行山中,除了回音,没有人谁能听见来相救.
“姑,救救我,你救救我呀,姑,姑！”软英的喊声撕裂着软英姑的心,软英姑不顾一切地向他们追着、喊着、骂着,见软英姑紧追不舍又喊又叫,两个人回身把她按在地上捂住了嘴,而软英也被其余两个捂上嘴架着拖走了.
软英以为遇到了强盗,但没想到的是她被带到了玉柱家.一进门,玉柱就问那几个人：“你们没有难为她吧？”抢软英的人说： “玉柱哥,你交待的事俺哪敢马虎？嫂子又不是外人.”玉柱说： “你们帮我大忙了,谢的话今儿个不说,改天我请客.还有一个事需要你们帮忙,帮我到别村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得把她弄出去,要不,她娘家人来了还得把她弄走.”
“放心吧,玉柱哥.我们马上就去给你找.”
“要快,最好今儿个就找到.”
绑来软英的人走了,玉柱急忙把软英嘴里塞得东西掏出来说： “软英,别怪我用这种方式把你抢来,你说,咱们没有生过气,又不是不能过,为啥非要离婚呀？再说了,离婚就离婚吧,瞧你姑那样儿,连句话都不叫说.你饿不饿？我给你做吃的去.”
“我不饿,不吃！”软英生气了.
“软英,抢你真的不是我本意,但不抢你来,恐怕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太过分了,你咋能找了人来抢我？你是强盗吗？”
“我都给你解释过了,你还让我咋着？我真的不想和你离,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咋过了.知道吗,从我接到传票的那天起,我就一点精神也提不起来,饭吃不香,觉睡不着,就是睡着了也会被恶梦惊醒……”
“这都怪玉花.”
“玉花离婚我真的不知道,再说,她已经离了我能有啥法？她是个人呀！”
“她是个人吗？明着和俺哥结了婚,暗地里却和相好的过.”
“软英,咱今儿不说玉花,你别和我离婚,咱和玉花断亲中不中？”
“断亲就能给我哥娶上媳妇呀？”
“说吧,你叫我咋着对你,你才能不离婚？”
“玉柱,我知道你对我好,可咱是换亲.放我走吧,咱们好合好散,我保证把这个孩子给你养大成人.”软英望着玉柱可怜兮兮的模样动情了；
“说了大半天,你还是要走呀？软英,你可真是铁石心肠.我还以为我待你好你就会知恩图报,没想到你……好吧,既然你不仁也就休怪我不义.跟你说,今儿个跨进这个门,你就休想再出去.我不会叫你把我的孩子变成！”
“玉柱,你骂我？”
“我骂你咋了？平时我亲你都白亲了.对你这贱女人就得来硬的.”
“我咋贱了？”
“咋贱了？你不知道你咋贱了？”玉柱露出一副狰狞面孔,伸手就解衣服扣.软英以为玉柱要打她,下意识地抱紧身体说： “你、你、你想干啥？”
“你不是不知道你咋贱吗.脱！我今儿个就叫你知道你咋贱！”玉柱兽性大发,抓住她拖到床边一下把她撂到床上,恶虎扑食般压了过去.软英喊： “玉柱,你压疼我肚子了,你不要你的孩子了……胡玉柱,这就是你对我的好呀？”
“我对你的好都喂狗了,还想叫我把你捧着、供着,吃好的,喝辣的？做梦去吧！”玉柱疯了一样撕扯她衣服,一缕缕碎布片从玉柱手中抛出.软英哭泣着,哀求着： “玉柱,孩子是你的,你就是折磨我也不能毁了孩子,玉柱,你个伪君子、你个下三滥！你个流氓！”
“骂吧,,这次我就叫你贱个够.”这就是她换亲换来的丈夫,这就是平常待她千般好万般爱的丈夫.他不再对她温柔,他不再对他体贴,此时有的只是野兽般的性欲发泄,此时有的只是报复性的伤害.软英捂着肚子,忍着泪水,哽咽着说“看来我离婚离对了.要不是离婚我还真不知道你是个衣冠禽兽！”
“我就是衣冠禽兽！告诉你,我不会和你离婚,你要是硬离,我就弄死你！”
软英不再说话,也不再反抗,她任由玉柱在她身上反复折腾,任由疼痛的撕裂把她的泪水涌出.当玉柱终于发泄完兽欲,喘息着像死猪一样躺倒在床上时,软英想：睡吧,等你睡熟了我就走.但软英想错了,尽管玉柱力气消耗,但他的神智却在高速运转,既然他把软英抢来了,他就不会再给她留有逃跑的机会.等了十几分钟,软英见玉柱闭着眼睛不动也不吭声,以为他睡着了,于是轻轻地起身下床去柜里拿衣服.没想到,玉柱一跃从床上下来,劈手夺过她手里的衣服扔到柜里说： “以后不用穿了,吃喝拉撒就在床上,我会把你像猪一样地喂着.要是还想走,你就光着身子出去！”
“到现在我才知道,你对我的好真的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玉柱,我就是一丝不挂地死在大街上也不和你过.”软英说完就往门口走.
“你个,还真想光着身子出去呀！看来,不给你上刑法你还真不知马王爷长了三只眼！”玉柱见软英真的向外走,一把揪住她头发拖到门后拿了一根铁丝就把她往床上绑.
“胡玉柱,你放开我,你个强盗,我和你拼了.”
“拼？只要你背得动这床.”玉柱用铁丝把软英的两只手绑在两个床头上,又把她的双脚分别绑在了另一头.望着成大字形绑在床上的软英,玉柱狞笑着说： “你不是说你一丝不挂地死在大街上也不和我过了吗？跑呀！你咋不跑啦！”
“胡玉柱,你不是人！”
“少骂两句吧,以后你还指望我喂你吃,喝,要不,我叫你屎尿都没得解！”
“魔鬼,你就是魔鬼！我真想杀了你！”软英气愤地想打玉柱,但她的胳膊一动．铁丝就往肉里陷.
“别动,你一动铁丝就会做活,一做活它就会往你的肉里陷.一陷进肉里你就要流血,你一流血我的床就脏了……”
“玉柱,你这样狠毒,小心遭天谴.”
“你也就剩下这张嘴能动,我要是不想叫它动……”玉柱从地上拣了一块碎布塞进软英嘴里说： “她就不能动.折腾累了吧？累了就歇着.软英,我可告你说,你要是乖乖的,我还会叫你好吃好喝,你要是再反抗,饥了、渴了就用你的唾沫星子当饭吧.”
软英说不出话了,望着玉柱,她真想扇他几耳光,但一动,铁丝又往肉里陷,她再也没有反抗的力气……
最终婚还是离了,是法官救了她,就在她被玉柱绑在那里的时候.
软英离婚了,玉柱的妹妹玉花也离了,她完全自由了,按说她该高兴,因为她再也不会和软英哥福来同床异梦,再也不会为了保护自己而腰缠几根腰带,睡觉时还得睁只眼晴,梦中惊出一身一身的冷汗.可当她从这些阴影中走出,又一层阴影笼罩了自己：软英和玉柱离婚了！
本以为离了婚就解脱,可当玉花听到玉柱离婚的消息后,却发现自己的心突然崩溃.她以后怎么和哥哥面对？换亲是自己,离婚也是自己,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自己的哥哥？可是没脸见也得见,因为自己的命是哥哥给的.在哥哥心情低落的时候,做妹妹的总不能视而不见.想到这儿,她硬着头皮鼓起勇气,踏着夜色推开了家门.玉柱一个人在喝酒,看见玉花来没有任何表情,玉花怯怯地喊了一声哥.玉柱冷冷地说： “这里没有你哥.”
玉花想解释,可玉柱怒发冲冠, “啪”地摔碎了酒杯吼： “滚！以后甭叫我瞧见你！”玉花被玉柱的吼声和酒杯的碎裂声吓得猛一哆嗦.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见哥哥朝她发这么大的火,她可怜兮兮地看着玉柱,不知所措. 玉柱说： “不愿意换,你早说,玩谁！”
“哥,我是真心给你换的,可是福来他……”
“福来他咋了？说亲时没让你相？还是福来是瞎子、跛子？还是我欺负你逼你和他结婚了？”
“哥,我真的不能瞧他.”
“你能瞧的人有老婆！跟你说,你的脊梁骨早被人捣透了！”
“哥,你说啥呢？”
“丢人现眼,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我给你换的时候,你咋不叫我滚？换来老婆你自己管不住却来凶我！”
“没良心的东西,我从小把你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你倒有本事耍我了！早知是这个结果我还不如从小把你送了人！”
“早知你把我带大是为了换亲,我还不如从小就死了,谁稀罕你把我养大！”
“养个狗还知道给我摆摆尾,可我养你有啥用？”玉柱蹲在地上哭了.
一见玉柱哭,玉花心软了,她拉住玉柱的胳膊摇晃着说： “哥,别哭了.我不是成心和你吵,我知道你把我带大不容易,咱们再想想其他法中不中？”
“光棍还娶不上老婆,离了婚又成二茬货.想啥法？”玉柱说完抓起桌上的酒瓶咕咚咚喝了几口,又放下酒瓶说, “玉花,我把你养大不容易,你也给我换亲伤透了心.扯平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个家以后你也甭来了,我不想再瞧见你.走吧.”玉柱强压怒火向玉花挥了挥手.
“哥,就因为我离了婚,你、你就赶我走？”
“你不是有地方住吗？过你的好时光去吧.这里装不下你.”
“哥,咱再商量商量……”
“跟谁咱？不咱了,我说过,咱俩扯平,我叫你走！”
“我不走,我……”
“我叫你走你没有听见吗?滚！滚！”玉柱终于又发了火.
“你让我往哪儿滚t这儿不是你一个人的家.”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有本事你和允毅过！”
“哥,你咋能这样说？”
“你叫我咋说？说你会勾引男人吗？玉花,你可别惹我上火,我要是上了火敢把你从这个家里扔出去！”
“娘呀！我没法活了,你咋不把我养大就……”玉花伤心地喊娘大哭.
“要哭坟头上哭去！你给我滚！”
“娘啊,你听见了吗,我哥他、他要气死我了呀,气死我了……”
“气死你活该！气死你心静！你滚！你给我滚！”玉柱咆哮了.
这就是她的哥,那从小知冷知热疼爱她长大、比父母还亲的亲哥哥.在这三更半夜里,为了她换亲没有换到底,他竟然不顾骨肉亲情,竟然不顾他们曾经相依为命,他就这么赶她走.伤心呀,太伤她的心了,她哭着跑出家门,跑出村庄,跑上山冈,跑向那不知未来的地方……
再换
软英回家了,玉花也走了,软英看着失魂落魄的哥哥,天天哭诉的母亲,心中的愧疚一天比一天沉重,软英终于忍不了了,对娘说：“娘,你别哭了,我还给我哥换.我啥也不在乎,只要俺哥能娶上媳妇,我就是换个瞎子、跛子、傻子,我都认命.”
春来秋往的,软英终于给哥哥福来又换来一个新媳妇,名叫荷叶.
“你放开我,放开我……”荷叶边挣扎边脚踢、口咬、手乱抓.福来受伤了,脸上、脖子上到处都钻心的刺疼.他恼怒地大喝一声说： “不上套是吧？不上套我就抽！今几个我要扶一回犁,耍一回鞭子.”随着“哧拉”的一声响,荷叶的衣服被撕破.一见福来撕烂了自己衣服,荷叶也疯了.他们在黑暗中打闹,虽然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但都在为各自的所需而出手.福来本性善良,他虽然想征服荷叶,却不想伤害她.荷叶不一样,她为了保住自己的,出手无情,结果一下抓在福来的眼上.剧烈的痛疼使福来本能地“啊”的一声惨叫,随之就用一只手去捂眼.就在他捂眼的瞬间,荷叶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他掀下身,起来就往外跑.福来一见她要跑,顾不得眼疼一把拉住了她,荷叶一见自己无法脱身,摸来自己的高跟鞋就向福来劈头盖脸地打去.
本想征服荷叶的福来,不但没有得到她,反而叫荷叶抓破了脸,打破了头.荷叶逃到小楠门前带着哭腔喊： “小楠,开门,小楠,你快开门！”
福来捂着受伤的脸,没有追也没有喊,他就那样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任撕裂的疼痛揪着他的心.而睡梦中的小楠听到急促的敲门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穿上衣服就打开门说：“嫂,你咋了？”
“小楠,救救我,救救我,小楠……”荷叶一头撞进小楠怀里痛哭.小楠一见荷叶扑进他怀里,焦急地说： “嫂,你别光是哭呀,你快告我说你咋了.”
“小楠,你要不救我我就不活了.”
“到底咋了？”小楠想推开荷叶听她说,但荷叶却更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哭着说： “你哥他、他、他打我.”
“我哥？我哥不是去看场了吗？他咋会打你？”
“他、他不知道在哪儿喝了酒,进门就、就打我.小楠,我不想跟他过了,小楠,你救救我,救救我吧……”
“嫂,你放开我,你别抱我呀,有话咱坐下说中不中？”
“甭喊我嫂,我不是你嫂,要不是为了你,我就不会嫁到你家来.小楠,我喜欢你,你就别再装聋作哑了,你要了我吧……”
“荷叶,你是我亲嫂,弟弟抢亲嫂,可能吗？”
“你要不要我我就不活了！”荷叶松开小楠哭着跑了出去.
“嫂,你回来,半夜三更的你往哪里去？”随着一前一后奔跑的脚步声,福来知道,荷叶跑了,小楠追了.他摸了摸被荷叶抓破的脸,觉得自己是那么窝囊,娶回来的老婆奔的不是他,而是自己的亲弟弟.从入洞房的那天起,荷叶心里想得就是小楠,所以她至今不睡他的床.如今真相大白,朦胧的面纱揭开,无法猜到的谜底像一声晴天霹雳掀开了福来千疮百孔的婚姻.他的心就要碎裂,而随着碎裂声的响起,他恼怒地一拳捶在床上说： “荷叶,你想和小楠过为啥要和我成亲！”心中一个声音说她的心不在你身上,强扭的瓜不甜,放了她吧；另一个声音说不甜也得过,谁让她嫁给我呢？再说,把老婆送了人,列祖列宗面前我咋交待,街坊邻居面前我咋把头抬？
两个声音在争执、在互辩,想不通的思绪在静夜游走,福来只觉得透不过气来.于是他走出家门,鬼使神差般来到了峰沟,忘了看场,忘了天亮,只顾着愤怒地向脚下的一块石头踢去, “啪嗒”一声,石头飞出好远……
回到家,福来顾自走到床边.
“你就准备这样和我过一辈子？”荷叶问.
“我的命不好.”
“我不想和你生气,咱们好好过吧.”说到这里,福来从包里拿出两件衣服说,“给,我给你买了两件衣服.”
“我不要！”
“我没有给你买过啥,你就穿了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别在我身上打主意,我不想和你过.”
“可咱俩结了婚.”
“结了婚还能离,我知道你是好人,求求你放了我吧.”
“要是他不随你呢？”
“他不随我,是因为有你.我不是个坏女人,我也不是来骗婚的,我也想来你家好好过日子,好好伺候父母.大哥,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真的不能……”
“我不是你大哥,我……”
“可我就把你当大哥,小楠虽然不接受我,可我知道他心里有我.大哥,求求你成全我们吧,我给你跪下了.”
荷叶的这一跪,就像睛天霹雳把福来震傻了,拿着给荷叶买的衣服,他呆站在荷叶面前.看着跪在地上的荷叶,他甚至不想说“起来吧”的话语,因为他不知道拉了荷叶起来和说了让荷叶“起来吧”的下边该怎么收场.
福来只能一气之下冲出家门,原来不知何时已经飘起了雪花,冰凉的感觉让福来不自觉地用手擦了一把脸……
“汪汪汪、汪汪汪”的狗叫声打破了村庄的寂静,也把游走在理不清、断不明思绪的福来惊醒,抬头看天,天已蒙蒙亮,低头看路,路上是自己留在雪地上歪歪扭扭、重重叠叠的脚印.
想了一夜,怨了一夜,念了一夜,福来的心突然空了,他起身,打了打身上的浮雪,既然软英为了自己都能换婚,自己为什么不可以把荷叶给小楠呢？想到此,福来释然了,他扭回头望着来时路,朝着家的方向,他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抹抹脸上的泪,转身站起就走.
村庄离他越来越远,长长的影子游移着陪他翻过一架又一架山.他没敢回头,就这么一直向前,向前,遇山翻山,遇岭越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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